疼愛大孫女的酈亞萍自從李祥臣結(jié)婚后，又暗自企盼李二兒媳再生個(gè)兒子，那樣的話就齊了。她盡心盡力地哄著星梅，真應(yīng)了評書里的那句話——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每日里接星梅的任務(wù)是由李祥君完成的，陳思靜不愿多走這幾百米，不愿上婆婆家里去。
現(xiàn)在，星梅正和小旋在院子里瘋鬧，看見爸爸來了，就喊開：
“爸——”
她張開胳膊，撲上來，被李祥君抱起。
星梅的兩眉中間點(diǎn)了紅點(diǎn)，李祥君問：“又是老姑點(diǎn)的？”
星梅嘟起了嘴道：“我不讓點(diǎn)，老姑就點(diǎn)。”
李祥君習(xí)慣了星梅這種說話的方式，他接過話道：“星梅，爸沒批評你，好看，嗯，好看?！?p> 星梅聽爸爸贊美她，把臉對著他，睜大了眼睛。她和李祥君一路說著話，到家時(shí)，星梅又從李祥君懷中轉(zhuǎn)到了陳思靜的懷里。陳思靜又重復(fù)起做過了很多遍的語言游戲——
“星梅，幾歲？”
“四歲?！?p> “屬啥的？”
“屬猴的。”
“姓啥？”
“姓李?！?p> “叫啥？”
“李星梅。”
“媽媽和爸爸哪個(gè)好？”
“爸爸媽媽都好！”
陳思靜把星梅舉得高高的，說：“只說一個(gè)，是媽媽好還是爸爸好？”
星梅看看李祥君，重復(fù)著剛才的話：“都好！”
太陽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向西滑落，星梅被放在一邊自己玩。李祥君和陳思靜準(zhǔn)備做飯。
李祥君忽地想起一件事，便問陳思靜道：“今天陸洪福說上學(xué)期期末試題是不是鄉(xiāng)上統(tǒng)一訂的，可聽楊玉賓說的意思不是那回事?！?p> 陳思靜一邊忙一邊說：“我哪知道，我上學(xué)期也沒有上班。”
“對，你不知道?！崩钕榫聊艘粫哉Z道，“楊玉賓這個(gè)人呢，總是撒謊，聽他說話得拿出十個(gè)心眼。”
李祥君楊玉賓有幾分看法，完全是因?yàn)樗麨槿藞A滑說話含糊躲閃，總是避重就輕。
十七八歲時(shí)曾經(jīng)和比他大十來歲的一個(gè)女教師有曖昧的關(guān)系，那女教師姓劉。劉老師后來調(diào)到外地去了，但那一段風(fēng)流韻史卻不曾隨她一起走掉，仍然被人時(shí)常提起。詳情李祥君無從知道，那時(shí)他還小，只是大了才偶有所聞。李祥君時(shí)常嘆楊玉賓還有這么一段浪漫的經(jīng)歷，不可思議。李祥君在陳思靜面前說起時(shí)，卻不料陳思靜很反感地說：
“你是不是在提醒我？我不會像那個(gè)女人一樣的?！?p> 李祥君有點(diǎn)難堪，他沒有那個(gè)意思，他不會提醒別人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F(xiàn)在李祥君又回想起這件事，因?yàn)橹形鐣r(shí)他看見幾個(gè)婦女起哄讓一個(gè)剽悍的女人去親楊玉賓，說如果她真那樣做了她們就輪流請她吃飯。那女人真就上前截住楊玉賓親了他一下。女人的放肆的開心的笑蕩漾在初秋的空氣里，有成熟玉米的味道。
李祥君嘴角漾起了微笑，他歪回味著所見過的。陳思靜見李祥君的樣子，以為他在想什么好事，就帶笑地問道：
“你想誰呢，甜蜜蜜的？”
李祥君說：“哪想誰呢，不敢！”
陳思靜撇嘴說：“你可以不敢做什么，怎么可以不敢想什么？”
陳思靜邊說邊擦灶臺，抬眼見星梅舀了一缸水，就問：
“星梅，干什么呢呢？”
星梅頭也不回地進(jìn)西屋去了，只是回答說：“和面。”
陳思靜剛才看星梅舀了一缸水，向西屋去，現(xiàn)在又舀了一缸水向西屋去，而且她的小胳膊上還有面星，那么她一定是真的在和面了。陳思靜進(jìn)西屋，剛好星梅把水倒進(jìn)裝有白面的一只舊盆里。星梅倒完水后，用一根小棍攪著。陳思靜看了心頭火起，厲聲呵斥道：
“星梅，你又禍害人啦！”
星梅看著威嚴(yán)的母親，惶恐地將缸子捧在胸前，眼睛里涌出淚花。
李祥君聞聲過來抱住星梅，擦拭她溢出的眼淚。陳思靜申斥道：
“就你慣著吧，你瞅瞅，舀了那么多面，整得滿地都是。沒見你這么個(gè)孩子！”
她氣咻咻地過來，瞪著眼睛揚(yáng)起手。星梅看母親要打，哇地哭起來。李祥君生氣地將陳思靜推開，一腳踢飛了星梅用來和面的破盆道：
“干啥呀，沒完沒了了？瞅你跟破母雞似的，連個(gè)好出出都沒有。”
星梅見爸爸媽媽吵架，嚇得不敢出聲了，抽咽著雙手摟住了李祥君，驚恐地看著。陳思靜指著李祥君和星梅說：
“瞅瞅你們倆，老的沒個(gè)正事，小的屁事不懂，氣死我了！”
李祥君沒有作聲，他不想同她吵下去。他知道陳思靜過一會就會好的，發(fā)脾氣就像是一陣風(fēng)，風(fēng)過去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陳思靜轉(zhuǎn)身出去，盛出飯來，叫李祥君把桌子放上。李祥君看女兒沒有剛才害怕的神情，情緒也好轉(zhuǎn)了，就說：
“星梅，給爸拿筷子去。”
星梅邁著小步子，到了碗櫥前，抓了一大把筷子，仰頭遞向李祥君。李祥君說：
“爸爸真喜歡你！”
星梅高興了，扒住炕沿向上爬，可她怎么也上不去。李祥君托起她的小屁股，稍一用力，星梅就趴到炕上了。星梅前后晃著頭，瞇著眼睛笑。
陳思靜看這對父女，止不住也露出笑容，說道：
“笑笑笑，一天就知道笑！”
李祥君梗梗脖子，無奈地說：
“不笑還哭，天天哭眼淚都哭干了，是不是星梅？”
沒有了剛才緊張氣氛，這三口之家又溫馨可人，充滿了歡樂。
陳思靜坐到炕上后，把星梅摟在懷里，撫摸著她的小臉蛋說：
“星梅，還玩面嗎？”
星梅說：“不玩了。”
陳思靜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對，面是吃的，不是玩的。星梅，吃飯，使勺還是使筷子？”
陳思靜因?yàn)閯偛艑ε畠捍蟀l(fā)雷霆而惴惴不安，仿佛她虧欠她什么似的。星梅的眼淚落下來時(shí)，就像是滴在她的心上。做為年輕的母親，和所有的母親一樣，她有著深深的舐犢之情。
李祥君提出了批評意見：“思靜，星梅和面是好事，說明她動腦了而且動手去進(jìn)行嘗試。你這也不讓動那也不讓動，未必就是愛她，是你的私心在做怪，怕她弄亂了糟損了你的東西?！?p> 陳思靜“嘖嘖”地揶揄道：“你還成專家了，別在這兒凈說大道理，聽不懂。敢情禍害人還有理了是不是？啊，我錯(cuò)了，我還得賠不是？”
陳思靜把星梅放到一邊，又道：“你爸呀，就是狗戴嚼子——胡勒！”
她用小勺舀了一點(diǎn)雞蛋羹送到星梅嘴里說：“好乖乖，吃，吃飯了，給媽跳迪士高?！?p> 星梅享受著父母的拳拳愛意，她的幼小心靈里只盛著父親和母親的笑臉，假如有一天母親或者父親不對她笑，不去親吻她，她就有疑惑恐懼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