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剛一個星期,學校的人事突然起了變化,陸洪福自己要求到中心校當校長,王主任同意了。原來的中心校長到了城里的一個學校,他之所以去那里,原因再明白不過了——負氣!他沒有謀得到教育辦會計的位子。此消息是陸洪福在星期的晨會上自己傳達的。在公布這一消息時,人們多少有點驚訝,但細細想來卻又在情理之中,陸洪福向說自己是第二教育辦。今天中心校沒出現(xiàn)了校長這一空缺,人選自然是非他莫屬。陸洪福校長在晨會上說了一大堆感謝大家多年來鼎力相助之類的話,又抱拳拱手,躬身以禮,不倫不類的禮數叫人啼笑皆非。
既然陸洪福校長榮升高就,校長一職就應該有人繼任。陸洪福校長在王主任面前舉薦楊玉賓,說他為人細致認真,做事謹慎勤勉,說話委婉得體,上達下和,校長之職于他來說可謂人盡其才。楊玉賓被找到教育辦,雖然陸洪福沒有說為何而去,但人們已從他的語氣和面部表情里看出了名堂。陸洪福自己給自己訂下了章程:努站好最后一班崗。
無論是李祥君還是陳思靜亦或是趙梅婷,對于陸洪福的調轉不足為怪,對楊玉賓被召到教育辦究竟緣何故也不做更多的揣測,這些與他們沒有太多的干系,誰去誰留都一樣,他們只是普通教師。唯有劉玉民,掩飾不住內心深處的興奮,不斷地進出辦公室與陸洪福長談。喜形于色的劉玉民給人的印象不止是掩不住的得意,還有些趾高氣揚。
第三節(jié)下課后,劉玉民和陳思靜一同回辦公室。在走廓里,劉玉民說:
“思靜,你說劉淑艷這個人啊,早晨到學校后不上班,一個勁地說她們家的破事,車車的!”
他說話時的語氣已有幾分輕蔑,并不單單地含有指責劉淑艷不盡教師職責的意味。陳思靜“哦”了一聲,算是對她的回應。
劉玉民推門進了辦公室后,正看見王子軒從椅子上站起來,似笑非笑地調侃陸洪福道:
“洪福校長,你榮升了,先走一步,是不是得送你一程?”
陸洪福把嘴扯到了耳根子上,也似笑非笑地說:“這啥兄弟呀,還先走一步,送我一程!”
老張轉而說道:“不對。我的意思是你當中心校長了,級別又高了,咱們得擺酒設宴,是不是?哎,可是你走了,玉賓接著,那主任誰接?”
陸洪福神神秘秘地眨眨眼睛,講了官話:“這事嗎,是教育辦的事,怎么安排怎么是,我沒有權力去干涉?!?p> 王子軒想極力掏出一點東西來:“那你也有舉薦的責任呢,是誰你心中總有數了吧?”
他們兩個人在這里一唱一和地敲悶鼓打響鑼,那邊劉玉民穩(wěn)穩(wěn)端坐,笑而不語。他的神態(tài)已起了變化,矜持沉穩(wěn),目光迥迥,手中的香煙不時被送到唇邊,那資勢優(yōu)雅有風度,彈煙灰的動作不疾不徐,一切都恰到好處。這和以前的他大不一樣了。陳思靜從中看出了端倪,心中竊笑。
中午時,陳思靜李祥君和趙梅婷一同回家。九月的中午仍然有那么多的熱力,樹梢一動不動,就愈顯得空氣凝滯了一樣。天空是湛藍高遠,有燕子匆匆地掠過。
趙梅婷似乎對于學校的變故視若無睹,她還沒有那么多的人生經驗去諳透今天所發(fā)生的一切。李祥君像往常一樣讓趙梅婷到家里坐一會時,他說不了。
李祥君很佩服陳思靜的先見之明,他沒有她想得那樣遠,那樣透徹。陳思靜料定劉玉民出任主任一職,她說劉玉民和陸洪福好像達成了一種默契。這應該是肯定的,從劉玉民的神情和舉止上就能看出來。雖然如此,李祥君沒有得到明確的印證之前是不能輕易認同陳思靜的,畢竟她也只是揣測猜度。
下午的情形立刻讓李祥君感到陳思靜的高明。楊玉賓回來后宣布:他繼任校長,劉玉民協(xié)助校長工作,由于人員緊張他暫時帶著班級,以后的事情再另行安排。這很出乎人們的意料,協(xié)助這個詞是新名詞,如何協(xié)助,怎么做才算是協(xié)助,協(xié)助這一職位有多大的權力……一切都叫人不知所云。是不是這里面另有隱情呢?不過,既然是協(xié)助了,那就是說劉玉民現(xiàn)在的身份已不同于前,他已不再是普通的教師,而應該算是領導了。升遷了,可喜可賀,眾老師在王子軒的帶動下一個勁地讓楊玉賓和陸洪福請客,劉玉民也難逃“法網”。
楊玉賓當場宣布:后天,歡送老校長!楊玉賓的話引來齊聲的喝彩。
劉玉民環(huán)顧四周,望望每一位在座的老師,然后緩慢說道:
“各位老師,諸位同仁,陸校長和咱們大家共處七年,不,是八年,不容易啊!楊老師榮升校長,應該祝賀。”
他沒有提及他自己。
王子軒不知出于什么用意,大喝一聲:“好!”
劉玉民聽罷,大方地揮揮手,挺起肚子,把一抹瑰麗的笑灑在每一個角落里,又說:“我幸運地攤上了兩位領導,有提攜之恩,到時,我一定敬二位一杯,不可推辭!”
下午下課后,陳思靜從班級里出來經過辦公室的窗下時,見陸洪福和楊玉賓兩人在辦公室里神神秘秘地交談,也正好聽到了陸洪福壓低了的聲音:
“玉民有魄力,敢說敢做,有些事,你不出頭他就能出頭。他能幫你大忙!”
陳思靜暗暗地想:一個槽頭栓不下兩個叫驢,非咬架不可。她忽地笑了,好像真的看見那兩個家伙像狗一樣相互撕咬,弄得滿嘴都是毛。
她經過值宿室走近辦公室的門口時,猛然聽見陸洪福開懷的大笑,直到她進到里面,陸洪福的笑聲還蕩漾著。想必是他們看到老師們該回辦公室了,才轉移了話題。
陸洪福到底坐到了下班才離去,最后一班崗站得他自己很滿意?;秀敝g,他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好的校長。本來嘛,以身作則是對校長這一稱呼的最好注解、最好的詮釋,還有比這更能說服人的嗎?他在下班蹬上車子后的一剎那,飽含深情地說:后兒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