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是想到什么,伸手取過沈宴桌案上的酒杯放在鼻尖聞了聞,手指一頓,挑眉冷笑。
楊梅酒。
雖是果酒,喝起來香甜,但是后勁兒極大,就連男人也喝不了許多。
偏偏沈宴還喝了一小壺,不醉才怪了!
看起來,這次宴席是為了這位小帝姬準備的。就連這果酒,都與旁人的不同,可是費勁了心思。
樂姬得了夸贊,向前一步,朝賢妃一拜。
“奴的曲子,是崔大人所做,這極好的贊賞,也是崔大人才擔(dān)得起的,奴不敢冒領(lǐng)?!?p> 賢妃的弟弟崔敏,才情極佳,幼時成名,可惜入了掌管刑獄的大理寺,如今又調(diào)任刑部,一身才情紛紛投進了鐵血律例之中,惹得長安女子暗地落淚。
這曲子,竟是崔敏的?
“本宮倒是忘了,能擔(dān)得起賢妃一句夸贊的人不多,令弟便是一位?!?p> 皇后的話真誠,但賢妃還是沉了沉目光。
她側(cè)身向皇后一拜,淡淡說:“得娘娘夸贊,是臣妾弟弟的福氣?!?p> “崔侍郎出身清河崔氏,富有才名,現(xiàn)在年紀輕輕就官至侍郎,前途無量。這是他自己的福氣?!?p> 皇后的話熨帖,但賢妃面上還是淡淡的。
絲竹奏樂又起,殿中一片祥和,推杯換盞。
芯兒與小星此時才提著食盒,從小廚房帶了醒酒湯來,遞交給了徐昭儀。
沈宴酒品還不錯,就算醉了酒也只是呆呆坐著,眸中水潤,偶爾傻笑一下,也顯得嬌憨可愛。
徐昭儀心中對她翻過許多白眼,還是從食盒中取出醒酒湯,拿手心碰了碰溫度,確定合適之后轉(zhuǎn)手遞給沈宴。
“快喝了?!?p> 沈宴聽到徐昭儀嚴厲的話,爽快喝完,迅速將碗放回她手中,朝著她抿嘴一笑。
使喚她如此順手,差點把徐昭儀給氣笑了。
皇后與賢妃來往交談幾句,收回目光,才瞧見左手邊的沈宴在席塌上笑得嬌憨,問:“帝姬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嗎?”
“只是覺得曲子好聽,舞美人美罷了?!?p> 沈宴斂袖乖巧回答。
卻不料正好掉進皇后精心安排的坑中。
暖意溶溶,皇后帶著和煦的笑意看向她,順著這話,說道:“這曲子是崔侍郎所做,康和可還喜歡?”
話音一落,眾人的視線便落在沈宴與賢妃二人身上。
皇后這話問的巧妙,帝姬是喜歡曲子,還是人?
賢妃將兩人的表情收入眼中,淡淡一笑,掩袖飲酒,似是并不在意眾人打量探究的目光。
徐昭儀這碗醒酒湯來得正是時候,沈宴被皇后這么一問,立馬酒醒了一大半。
她可沒有忘記,皇帝打算把她嫁出去。
待到春節(jié)家宴,為她加封封號便是第一步?;屎筮@話,似有深意。
“這曲子剛?cè)岵扔袣⒎ソ鸶觇F馬之氣,又有柔和回風(fēng)之意,配上舞姬的舞,實在令人眼前一亮。康和很喜歡。尤其是這一手琵琶,彈得極好。”
沈宴柔柔回答。
夸了曲子便是肯定了崔敏的才情。賢妃臉上雖然依舊淡淡的,但明顯帶了一絲柔和之氣。
徐昭儀在旁坐著,算是理清楚眼前的事情,她冷眼看著皇后挖了坑,一腳將沈宴踹了進去。
康和帝姬的婚事是明年的一件大事。
皇帝會為她選一位夫婿。帝姬夫婿地位不能太低,才情不能少,但權(quán)勢不能蓋天。除了秦王,長安的世家子弟,都有一分機會。
崔敏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只是崔敏是賢妃的弟弟,皇后卻如此上心,有些奇怪。
就算趙氏沒有拿得出手的男子,也不應(yīng)該給崔氏做嫁衣……
“康和雖不善奏樂,但喜愛之心不減。這位樂姬真真不錯,一手琵琶曲絕妙,令人心思神動,不如皇后娘娘將她賜給康和?”
沈宴手指轉(zhuǎn)著玉杯,遙遙舉起敬皇后,嘴角勾起,眼中一片溫潤,慵懶說道。
她這語調(diào),竟是與徐昭儀有三分像。
徐昭儀瞥了她一眼,心下冷笑。
果然果然,康和帝姬就是一只披著羊皮的狐貍,哪兒那么好坑!
皇后被她這么一問,當(dāng)下臉一僵,在沈宴一動不動的注視下,許久才笑著柔聲說,“當(dāng)然可以。”
沈宴一句話,將八分喜愛都落在了樂姬的琵琶技藝之上。
曲子是好曲子,她更偏愛樂姬。
賢妃看夠了皇后擺下的這場戲,臉上的微笑越發(fā)單薄起來,只是喝著杯中的果酒,安心聽曲兒罷了。
林婉容坐在賢妃身邊,自然也察覺到她的冷淡,當(dāng)下看向主位之上的皇后,暗暗搖頭示意。
宴席跳過幾輪舞,奏過幾輪樂,眾人皆疲乏下來。
主賓盡歡,散席之后,芯兒扶著徐昭儀在前走著。
沈宴與賢妃簡單說了幾句話,匆匆出了承乾殿,便快走幾步趕上她。兩人并肩著,在月色下緩緩走著。
“今日還沒有多謝昭儀。”
她一碗醒酒湯真是及時。
沈宴曾經(jīng)也算是千杯不倒,酒場英雄。今日這果酒實在大意,好在她酒品不錯,沒有出什么大亂子。
得了感謝,徐昭儀這才歪著頭看向身側(cè)的沈宴,輕笑兩聲,“你還是別謝本宮了,今日這宴席,原是為了你準備的,就算酒沒有問題,也會有別的事兒。今日只是將青梅酒換成了楊梅酒,若是下次里面添點什么,本宮可救不了你?!?p> 的確,這宴席,是專門為了沈宴準備的。
否則崔敏在宮外的曲子,如何會進了這承乾殿的宴席?
往日千杯不醉的沈宴為何喝了幾杯果酒就醉了?
“是啊,不是這酒,也會有別的?!?p> 沈宴淡淡說道,心中泛起一絲無力感。
她突然有些明白康和帝姬的不容易。
“帝姬放寬心吧,你的婚事,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屎笙胍迨?,或是想賣給清河崔氏一個人情,那也不是隨隨就能做成的?!?p> 徐昭儀轉(zhuǎn)身笑著看她。
沈宴抬眼看她,只覺得此時冷淡沉穩(wěn)的徐瑜才是真的徐瑜。
許是夜色太美,亦或是酒意又上來,徐昭儀覺得自己今晚上實在是多嘴,輕笑兩聲,便轉(zhuǎn)身與芯兒離去了。
待回到清思殿,沈宴跑了澡便滾上床榻,一覺睡到天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