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黑暗

　　山峰高處，云霧繚繞之間，五道黑色的身影居于帷幕之后，在少年們看不到的地方注視著他們。

　　“嗯，這便是小白匣這次帶回來的弟子么。除了最后那個賊兮兮的胖子，看模樣大都還可以?！?p>　　一個輕柔的女聲，輕輕說道。

　　數(shù)道強橫的神識，從太一閣越出，悄無聲息，掃過了以豐溫書為首的這批少年。

　　“可惜，可惜！”

　　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扼腕嘆息，

　　“‘界域’不日便將開啟。東疆上十萬凡人村落，竟然找不出一個上等骨的好苗子。我們拿什么和其他宗門競爭?！?p>　　另一個老嫗的聲音道：

　　“聽說這次幾大準備進入‘界域’的宗派，都收到了七丹的新弟子。其中實力最強的青玉宗，這次出了一個了不得的天驕，根骨八品，自出生之時體內還封印劍靈碎片，東疆百年難見。

　　“而我們呢，光是這一批弟子，已經(jīng)算是今年的佼佼者了吧。為首兩個男女，也不過六品根骨，剩下的三個，五品，四品，咦，竟然還有一個三品，實在難堪大用?？峙挛覀兪且磻?zhàn)先敗了?！?p>　　“風婆婆，慎言。”

　　“風婆婆，動搖軍心者，乃大罪?！?p>　　掌教之中，有數(shù)人同時出言警示那老嫗。

　　那被稱為風婆婆的聲音沉默了一會兒，呵嗤呵嗤吃力地笑了起來：

　　“我老了，被困在元嬰境幾百年，也快要老死了吧。什么大罪不大罪，斬了就斬了吧。以后的事情，也不需要操心了。倒是在座各位，路漫漫而險峻，不知道……”

　　聲音到了后面，變得輕不可聞起來。

　　就在這時，腳下曲折小徑上的五個少年，走在最后的顧山毫無征兆抬起了頭，像是察覺到了什么一般，向著山之巔的方向看了一眼。

　　“奇怪，是我的錯覺么……”

　　他之前分明感受到，山之巔，云霧繚繞之處，仿佛有什么人，在看著自己。

　　可是那感覺一閃而過，很快消失的無影無蹤。

　　……

　　立于武尊山之巔，眾人在一座殿閣面前終于停了下來。白匣上人疾步走到木障之前，輕輕敲擊了三下，又側耳聆聽。過了片刻，他回過頭道：“準備進入吧，五位大人已經(jīng)在里面等著你們了。

　　“天羽宗規(guī)矩森嚴，你們是第一天到來，有些事情尚不需要你們遵守。但是一會兒見了掌教們，你們要先記住三條規(guī)矩。

　　“第一，進去之后，立刻跪伏于地，沒得到掌教命令，不得抬頭與其對視。

　　“第二，掌教面前，不得有任何違逆之言，反駁之言，虛妄之言。

　　“第三，無論最終是哪個掌教選中你們，都需心懷感恩，不得生出憤懣甚至怨恨。

　　“這三條規(guī)矩，無論違反了哪一條，輕輒被廢去筋骨，逐出武尊山；重輒當場杖斃而死。特別是最后一條，切記切記。”

　　豐溫書忽然發(fā)出一聲輕笑：

　　“白匣世叔。若是一進去便跪著腦袋，頭都不敢抬起來，那豈不是連掌教的尊容都看不清了？

　　“到時候，哪個掌教選了我都不知道。不見師父其面，難道也不是大不敬之罪？”

　　白匣上人寒冰般的眸子掃了豐溫書一眼，未接他的話。

　　看來這個來自天影村的少年，和白匣上人早就認識了。豐溫書英俊的臉龐也是微微一笑，并未再說什么，第一個推開木障，走入其中。曹玉兒也不甘示弱，第二尾隨進入。外面還剩下三人，應樂天猶豫了一下，想說什么，顧山看了黎悅一眼，隨即走入木障之中。

　　太一閣之內一片昏暗。顧山遵照白匣上人的指示，立刻將頭頂帖于地，從頭到尾，都未試圖用眼角余光偷看帷幕之后的那數(shù)道身影。

　　地上鋪著一層如意地毯，柔軟舒適。顧山又覺得身邊有人輕輕跪了下來，淡淡的少女體香，傳了過來。

　　黎悅也進來了，就跪伏在了自己身邊。

　　“這便是今年這一屆弟子中的佼佼者了？”

　　殿堂之上，一個蒼老的聲音緩緩問道。

　　“便是這五個少年少女?！?p>　　在他們身后，白匣世叔的聲音替他們回答了這個問題。

　　帷幕后，五道黑影靜靜沉默了一會兒，一個老嫗的聲音出來：

　　“最高也不過六丹骨、六丹骨，還有五丹骨的，四丹骨的，還有一個三丹骨都混進來了。我天羽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又有什么好挑的。

　　“這個六丹骨的小姑娘，叫做曹玉兒是吧。面相婉約大氣，雖然還沒有長開，但已經(jīng)隱隱有了一代母儀天下的威嚴。又出生豪門大族。不錯，我風婆婆覺得很可以，就讓她拜入我的門下吧。各位可有意見？”

　　顧山的左邊，那跪伏于地的驕傲少女輕輕動了動耳尖，不知道是因為欣喜，還是不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個渾厚的男聲接著道：

　　“我們仙門中人，又不是宮中選女，還看什么面相。不過風婆婆既然都這么說了，她便納入你門下吧。

　　“這個叫做豐溫書的少年我是要定了。天影村豐御景，當年本座欠他父親一個人情，現(xiàn)在收了他的兒子，也算是還清了這個人情。更何況本座功法霸道剛猛，這個少年天性桀驁，正適合走這般路子，不知道各位是否有意見？”

　　“無?！?p>　　“并無不可?！?p>　　殿上五道人影，像是議論商品優(yōu)劣一般，轉眼便將這五個少年中的兩個給挑選去了。

　　剩下還有顧山、黎悅、應樂天三人，仍然跪伏于地，等候著自己的命運。

　　輪到他們時，無論各方面都與豐溫書、曹玉兒有著明顯差距，幕后五影在挑選時顯得更為慎重。

　　過了一彈指，那輕柔女聲道：

　　“這個叫做黎悅的少女，長得高雅端莊，我很喜歡。五丹根骨，也算是勉強湊合吧。我小魚仙子有意于她，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那蒼老男聲第一次提出了意見：

　　“這個叫做黎悅的少女仿佛受過內傷，經(jīng)脈隱隱有斷裂之意。納入你小魚仙子門下，便成了廢人了。若是跟隨我大醫(yī)老人，還有一定把握醫(yī)治?！?p>　　小魚仙子的聲音輕輕咦了一聲，顯然并未發(fā)現(xiàn)黎悅的根骨問題，有些驚訝。隨后她又與那大醫(yī)老人爭辯了幾句，不過明顯對治好黎悅的內傷并無把握。

　　最終，黎悅還是被歸給了大醫(yī)老人。

　　另一個公鴨嗓般的男聲笑道：

　　“這個叫做應樂天的，根骨又廢，進來之后眼珠子一直轉溜不停，一看就是心術不正之輩。但是面寬頰方，倒是個福星。也罷，這一次沒什么值得收的，本座就收下一個廢品，當作積攢福德了。希望各位，下十年的弟子之中若出了什么奇人異士，能讓本座優(yōu)先選取?！?p>　　“善?！?p>　　“可?！?p>　　應樂天也被五位掌教之一收下。

　　那么在場中人，只剩下顧山一人無人問津了。

　　顧山依舊將頭貼著地毯，一言不發(fā)。

　　雖然早知會是這個結局，但是被人當作廢材一樣嫌棄，這種感覺，終究還是有些不好受。

　　顧山清楚，還是因為自己太弱小了。在這個世界，弱小便是最大的原罪。

　　又過了一彈指功夫，那個渾厚男聲從殿上傳了下來，隱隱之中，還帶著一絲怒意：

　　“蕭白匣，為何一個三丹弟子都會被帶到太一閣？若不是你以為，我天羽宗已經(jīng)暗弱到，無人不收的程度？”

　　身后，響起了蕭白匣沉穩(wěn)的聲音：

　　“回守虎師叔。此子出自青羊村，雖然天賦平庸，但是心性最為堅韌不拔。尸鬼宗派出人祭為禍東疆以北一帶，師侄趕到不及時，險些釀成大禍，未想尸鬼宗人祭最終被此子斬殺。白匣師侄認為，修道之人，修得不僅是道，也是心，根骨平庸，也只是外物而已。若有一顆激流勇進、不懼天命的心，未嘗不是另一種優(yōu)異?！?p>　　此話一出，帷幕后的五人，竊竊私語起來。

　　“嗯，早就聽說這次尸鬼宗派出的人祭被一個凡人斬殺了，難道就是此子？”

　　“也難怪，一向做事穩(wěn)重的白匣師侄會讓他進來?！?p>　　“可惜，可惜，竟然只是一個三丹?！?p>　　“守虎掌教，我們現(xiàn)在五人之中，你門下弟子最為稀少。我看這個少年就收入你的門下吧。雖然根骨奇差無比，但是終究還是一個可塑之才，不妨試著培養(yǎng)一下。如果實在不行，再驅出外門好了?！?p>　　那被稱為守虎的威嚴男聲也明顯猶豫了一下，才道：

　　“可以是可以……只是，本座一向對門下眾人要求嚴格，縱使五丹弟子，也經(jīng)常因為達不到要求而被逐出外門。縱使暫時收下這小子，恐怕他也留不了幾天……”

　　就在他還在猶豫不決之際，太一閣外傳來一陣異常刺耳的怪笑：

　　“哈哈哈，守虎，老夫看你猶猶豫豫，也不甚愿意收取這個弟子，便是收了，也不會細心教導，只是丟置一邊，等到時間到了，隨便找個理由將小子驅出。

　　“太一閣在座五位，各個有眼無珠，不識得瑰寶。既然如此，這個叫做顧山的小子，老夫很中意，就收入老夫門下好了！”

　　這怪聲一傳入太一閣，帷幕之后的五個人影都像是白日見了鬼一般，聲音之中帶著驚訝：

　　“百里長夜？

　　“該死，你這老獨夫，怎么從后山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