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太醫(yī)院最后一盞燈滅下,洛川揚才閉上了眼睛,他知道,他,安全了。
碎裂的瓷碗邊在月光下閃著寒光,褐色的湯藥散發(fā)出難聞的味道。
就像,有毒一樣。
洛川揚苦笑,在他這個年齡,他卻學(xué)會了苦笑。換成尋常人家的孩子,這個年齡應(yīng)該還在學(xué)堂頑皮,扯得阿娘的衣袖撒嬌。
透過窗欞,月光清冷,他睜開了眼,莫名的想起了那個擋在身前,神情緊張也不肯移開的小姑娘。
目光落得很遠,思緒追隨著目光飄去,他無法猜測那個沒有理由就對他好的姑娘,是不是因為愧疚,或者根本就是那道貌岸然一家的謊言和謀劃。
“唉!”
他的聲音稚嫩而惆悵。
江采蓮,我到底該拿你怎么辦怎么辦?
“楊兒,我要你,替父報仇!”
母妃被小黃門拉扯著,漸行漸遠,可是那些聲音卻環(huán)繞在他耳邊。
洛川揚的眼淚肆意流淌,伸著手不斷的夠,卻怎么也拉不住任何東西,就像無根的浮萍,被風(fēng)拉扯著,被雨淋的淋漓破碎。
“母妃……!”
他大喊著醒來,入目滿是黑暗。
他抱著腿縮在了床的最里面,顫抖不已。
慢慢的平靜下來,那些被某人的善良逼下去的惡意,如火山噴發(fā)般以不可遏制的趨勢向外沖去。
恨意肆意生長著,不見底的深淵里,冒出了滋滋清泉,它的名字叫——嫉妒。
鶯飛草長,又是人間二月花開,他在皇宮里已經(jīng)呆了半年,基本上沒出過太醫(yī)院,唯一的一次不過是出宮去給江采蓮過生辰。
江采蓮這半年時間拔高了一些,洛川揚脫去了兩頰的嬰兒肥,愈發(fā)像吳王,尤其是那渾身的貴氣,若是再高些許,那肯定是會讓一些人心驚膽戰(zhàn),尤其是……那些罪魁禍?zhǔn)住?p> 出宮的一路,洛川揚裹得厚重不已,熱得嚇人的時節(jié)里只有他一身寒意。
這也是即使韓國夫人三番五次的來請他出太醫(yī)院,也會被太醫(yī)們拒絕的理由了。
“采蓮妹妹,咳咳咳!”
洛川揚未說完一句話便咳個不停,江采蓮心疼的握住他的手,卻發(fā)現(xiàn)他的指尖涼的可怕。
“楊世子,您身子不好,還是不要隨意走動為安!”
江寧這腳剛邁出江府的門,就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握著一個病秧子的手,急沖沖就上去扯開了兩人。
江采蓮目瞪口呆,剛準(zhǔn)備開口說話,卻被父親的話給懟了回去。
“無礙,無礙,本世子多走幾步,也當(dāng)病中散散心?!?p> 他俯下身子,又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周圍圍觀的貴族,議論紛紛,這世子。
“莫不是癆病吧!這個咳法,咱們離他遠點?!?p> 這些個聲音都落在了洛川揚耳朵里,他面露難色,對著江采蓮抱歉的笑笑,轉(zhuǎn)身正欲離開。
江采蓮大吼一聲。
“你們夠了!”
江寧沒攔住她,也壓根沒想到她會這么沒規(guī)矩。
她尷尬的站在原地,那些議論聲平息了下去。洛川揚驚愕里帶著感動的眼神落在她的眼眸里,莫名有了一股子力量。
“他病的再重也是皇族,也不是你們可以隨意議論的?!?p> 這幾句話放出去,那些個長舌婦人都呆在了原地,不知該怎么說,只能看著江采蓮繼續(xù)說道。
“你們要不是誠心祝賀本縣主的生辰的,你們就別來?!?p> 江采蓮越說越想哭,甩開了所有人,跑回了江府內(nèi)院。
“實在對不住各位夫人小姐,蓮縣主這是被氣壞了,好好的生辰過成這樣,誰也不愿意呀!”
江采蓮的生母站了出來,賠禮道歉。
那群貴婦人回過了神,齊刷刷的瞪了洛川揚一眼,冷哼一聲就回了自家的馬車,并未理睬江夫人的道歉。
江寧追著江采蓮而去,整個江府前面已經(jīng)沒有多少有身份的人,江夫人撣了撣衣袍上的灰,長嘆一聲,朝著洛川揚行禮致歉后才離開。
洛川揚點了點頭,一步三咳的進了馬車,虛弱的堪比西子。
“叔父,麻煩您了!”
馬車慢慢悠悠的行駛,綠衣叼著草,一副放蕩不羈的樣子望著正襟危坐的洛川揚。
“沒問題!”
他吐掉了草,狠狠地一口唾沫碾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