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還未收到消息,蕭蕪如常起居。
這日,林中修習(xí)快結(jié)束時,聽聞河對岸破空的鳥嘯,似驚似喝。她略一沉吟就跳過對岸,尋聲走去。
還未近前,就覺著風(fēng)吹鼓鼓。
定睛一看,因為林密空低,是只大鳥護著什么不愿離去,在半空中撲棱著風(fēng)響虎虎,威懾著七八只野狗。
這鳥何以身形如此龐大?
……
蕭蕪見狀不及細看,掄著手里的棍子趕走了野狗,回身并不走近,站在原地看向大鳥,細細分辨。
它見蕭蕪似是無惡意,雖仍警惕,卻也安靜落下來,歪著腦袋觀察她。
蕭蕪這才看清,心中一跳。
這是隼!十萬鷹出一隼的隼!
……
看它身長約三尺有余,雙翅展開約莫六尺有余,通體灰黑,頭尾雪白,喙爪堅硬如鉤。在它身后地下,不知何處受傷,趴著一只同色的。
體型略小幾寸,只月兇前有一撮褐羽,很是顯眼。
恁的好運氣,平生能見一兩回就很是慶幸,她竟一下碰到兩只。
這種隼又叫游隼,馴化后翱翔俯沖一擊必中,虎豹難敵。是飛的最高目力最遠,也是隼里最為兇猛的那支。
饒是她并不輕易喜形于色,這下也忍不住面露喜色,卻并無據(jù)為己有的貪婪,只是欣喜有緣得見。
……
蕭蕪看這隼似是護佑警惕,也不亂走動,只在原地靜靜且后退一小步。
須臾,那只大的撲棱了一下翅膀,沖著蕭蕪一聲輕啼。
蕭蕪難得童心再起,指著自己問道:“喚我嗎?”
大隼又輕啼一聲且向旁邊微微側(cè)開一步。
蕭蕪驚異,心道:這是讓我過去查驗?
遂試探著慢慢蹲下,放下手中的木棍。又緩緩起身,向前走了一步停下,看它歪著腦袋并無其他反應(yīng),又試探著連走兩步站定。
蕭蕪輕聲說:“我過來了?!?p> 一邊更是放慢腳步,心下也是有些緊張。生怕這大家伙一時警惕誤會,兇性大發(fā)。
……
這家伙歪著腦袋,雙眼炯炯。
蕭蕪一下想到盯著褚珣長弓兩眼放光的阿進,突覺它竟有些人性化的“憨萌”,一下沒忍住“噗”的笑出來。
大家伙一時緊張翅羽微張,蕭蕪趕忙道:“別別別,我只覺你似我友人?!?p> 說完又覺得自己癡傻,竟對著它解釋。奇異的是,這大家伙聞言放松,歪著腦袋看看她竟然向前邁了一步。
蕭蕪一時戒備,卻不盲目亂動。
僵著看它靠近,鼻端嗅到了一股陽光夾雜著羽毛特有的味道。還未回神,這大家伙用腦袋蹭了蹭她的腿。
蕭蕪有些受寵若驚,慢慢道:“你是要我看看你的家人嗎?”指了指倒地的那只。
大家伙讓開了一步,蕭蕪上前緩緩蹲下,它又蹭蹭蕭蕪,蕭蕪這才緩緩伸手撫向地下的這只。
……
這只有褐羽的,不知被什么剮蹭了左翅,翎羽不全。應(yīng)該是勉力飛行,摔下來所傷。
它不安的輕扇著單翅,輕鳴不止。
蕭蕪安撫的摸了摸她的脖頸,輕聲道:“待我看看,不會傷你?!?p> 輕輕順著它的左翅一寸寸撫去,待摸到近翅尖的位置,它突然鳴啼一聲就要扇翅,尖銳的喙就向蕭蕪手臂啄來。
蕭蕪強忍著閃躲的欲望,生受了這一下也并未放開,知它實在是受驚恐極,才會受本能驅(qū)使而防備反抗。
幸虧它頗為通靈,知到她善意,只是應(yīng)激反應(yīng)并未全力,否則,她這只手臂怕是要廢了。
蕭蕪一邊查看忙碌,一邊還溫聲自語,用平和的語氣安撫道:“這里需要錯骨對齊,再打上夾板,才能好的快些。”說著待它略微平復(fù),起身四處尋找起來。
用靴內(nèi)的匕首費力的忙了快半個時辰,才把一段手臂粗細的木頭,劈成幾片一面平滑的木片來,時不時還在翅膀上比劃長短。
……
受傷的許是知曉在幫它,在蕭蕪伸手的時候,也探出腦袋在被它啄傷的地方蹭了蹭,似是愧疚撫慰。
蕭蕪邊忙活邊笑:“還挺靈醒,知道愧歉。”
說著扯著衣裳的下擺撕出了些布條權(quán)當繩索,又摸著傷處硬著頭皮道,“有點疼,可是不對齊就長歪了,你可別啄,哎,算了……”做好了再挨一下的準備。
手腕突一發(fā)力只聽“咯嘣”一聲,傷處平滑了。
躺著的家伙又驚又痛一聲高鳴,聲音遠遠蕩開,竟是有些讓人清心凝神般的悠遠,果然是萬中無一的好隼!
它本要下意識回頭喙啄卻又堪堪頓住,極是通透人性。
……
蕭蕪松了口氣道:“挺有良心,知我是為你?!?p> 固定了木片緊緊的綁在它的翅膀上,邊綁邊說:“忍忍吧?!泵ν曛蟛庞殖读艘陆前俗约旱氖?。
看看日頭,近兩個時辰過去了。
蕭蕪有些犯難,林中走獸眾多,怕是不安全。
又遇到剛才那般,一個要護著一個的,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帶走?
她倒是可以避人耳目,只不知它們肯不肯。
左右為難索性先不想,拿著腰間的水囊欲去打水給它喝。
……
誰知剛轉(zhuǎn)身兩步,聽到身后嘈嘈之聲。
還沒回頭看清,隨著一聲清嘯,一個巨大的身影臨地而起,直破晴空。
是那只完好的大家伙,起飛直上。
蕭蕪心中激蕩,仰望著它滿目向往,竟一時有些癡。
忽覺腿上輕觸,低頭一看。
小些的這個耷拉著一個“傷殘”造型的翅膀,蹭蹭她也歪著腦袋瞅著,圓圓的小眼睛純粹干凈。
“……”
蕭蕪有點好笑,看它無辜純潔的樣子,心里軟的一塌糊涂。
蹲下身,大著膽子摸著它的腦袋,“是要跟我嗎?”
試探著向前走了幾步,回頭一看,果然歪歪扭扭跟了來。再看頭頂那個,一副萬事隨你的樣子在上面盤旋。
蕭蕪心說這兩個心真大,隨即放棄了打水的念頭,干脆直接試探著返家。
萬物皆有靈,它們對善惡很是敏感,尤其矛隼這樣的靈物。
否則莫說主動跟隨,就是撞壁而亡也不會束手就擒的。
……
到了河邊跳了過去,蕭蕪才想起這“傷員”飛不起來,又任命的跳了回去犯了難。
抱著?
想著她就蹲下身,試探著右手從受傷那一側(cè)翅膀下架過去,左手托著另一側(cè),看它只是有點不安,沒有反抗,兩臂微微使力給托了起來。
還有些分量,比滿歲的孩子還重些。
這家伙未曾和人類如此近距離接觸,也從未有過完全失去掌控身體的情況。
不安的動了動翅膀蹬了蹬腿,嘴里啾啾的不停。
蕭蕪把它整個托在左臂,抽出右手拍了拍它的頭,“你這雙爪如鉤,莫刮壞了我的皮肉——你蹦著太顯眼了,只好由我托著——哎,我也是傻,竟和你言語解釋……”
……
好不容易磨蹭到了村口,蕭蕪脫下外衫,罩在它頭上道:“要掩人耳目些。”
懷璧其罪,還是莫要人有機會惦記他們才好。
又對自己一路以來看似對話,實則自言自語的行徑失笑不已。
對著它們,倒比得上她平日里一天說的話還多些。
“等你好了,飛得遠些,離人都遠遠的?!笔捠徖^續(xù)喋喋,從未起過據(jù)為己有的心思。
在她看來雄鷹靈隼就該屬于天空,擁有自由。
就像她曾經(jīng)也想展翅高飛,只不過負累過重,最終也只是想想罷了……
……
“殿下您這是……偷了個孩子回來?”一進門葉秋看不清她懷抱著什么,看她不言語,有點無語的看他,不解之下就欲伸出手掀開衣服。
不等蕭蕪阻攔,罩衫已被掀開一半。
同時,一聲清嘯,一個黑影破空而下,像閃電一般迅捷勁猛。
蕭蕪驚叫,“不可!”
她本是一時情急,下意識喊道,可到底不知它是否明白,心下大急,試圖拉扯葉秋讓他避開。
眼看著黑影堪堪擦著葉秋的頭皮而過,停在房頂,兩眼虎視眈眈的盯著他,滿目警惕。
葉秋好懸才站穩(wěn),也是驚得一頭冷汗,猝不及防間遭遇迅猛攻擊,誰也沒有個防備。
……
拂拂月兇口定定神才看清,“這是……隼?!”葉秋驚叫。
蕭蕪松了口氣,掀開外衫,露出里面這個被晃得暈頭轉(zhuǎn)向的家伙,這下連褚珣都忍不住驚訝,“還有一個?!”
說完兩人對視一眼,齊齊盯著她。
蕭蕪無奈的道:“撿的?!?p> 褚珣:“……”
葉秋:“……”
眾人:“……”
……
“那個,不是——殿下,您告訴我怎么撿的,臣明天也去試試……”褚珣瞥了眼葉秋,一臉無語。
這家伙是不是智障?
蕭蕪也忍不住嘆口氣。
“受傷了,恰巧遇見救治——撿的?!笔捠徰院喴赓W。
褚珣:“……”
眾人:“……”
葉秋:“……殿下果然洪福齊天,呵呵——”
眾人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
小家伙被眾目睽睽的盯著,稍有不安,又啾啾輕鳴蹬著雙腿。
蕭蕪忙走到后院放下它,又對著屋頂喊:“你太顯眼了,快下來?!?p> 眾人驚異的看著那個體型龐大的家伙,居然真跟個八哥兒似的聽話,輕落站定在蕭蕪腳前,親昵的蹭了蹭她的腿。
蕭蕪實忍不住,又狠狠揉了一把它的腦袋,“真真是心大,這么好騙,以后可要離人遠些。”
不管它聽不聽得懂,一邊給懷里那個搭個窩,一邊又道:“勿要一喚就來——”
又對著那個“廢鳥”教訓(xùn),“還讓人抱,到底如何活大的……”蕭蕪少見的絮叨,可見是真有些擔(dān)憂。
葉秋:“……”
眾人:“……”
……
褚珣看著她難得話多,心中只覺得“閨女”可憐可愛,忍笑道:“小七,我看這兩只形態(tài)是將將成年。隼很是警醒,應(yīng)是感受到你的善意,才會如此——咳,你不必太過擔(dān)憂?!?p> 眾人皆有些忍俊不禁,這樣的殿下才有了一絲人氣兒,莫名讓人覺得親近,不再那么高不可攀。
蕭蕪赧然,鎮(zhèn)定的道:“我去洗洗?!本投葑吡恕?p> ——
一晃眼,近兩月又悄然而過。
蕭蕪每日依舊指著如蘭忙活著煎湯熬藥的勞動成果,不威不怒的,就能逼著褚珣灌下去。又像以前一樣,三言兩語就能哄著他吃飯。
阿箬和如蘭從最初的瞠目結(jié)舌,到后來的熟視無睹。
一開始如蘭還欲幫襯,還是葉秋賊兮兮的悄聲道:“留著殿下做吧,沒見倆人‘父慈女孝’的,你打什么眼呢!”
阿箬感嘆,“主子待侯爺真是……就是侯爺都被主子慣壞了,如蘭你說是不是!”
如蘭聞言也頻頻點頭,“侯爺往?!彩沁@般?可殿下不在時,不也挺爽快?”如蘭疑惑。
……
葉秋面對大小兩個女人圓溜溜的眼睛,實在不想承認那個幼稚又矯情的家伙,是他頂頭上司,是威風(fēng)八面、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大靖殺神安定侯。
手捂著嘴,悶聲弱弱道:“……嗯,既是‘父女’,自然是與旁人沒什么不同的??赡苓@就是……家人溫情?”
兩人聞言齊齊白他一眼,“呵呵……將軍說的是——”明顯不信他的胡扯。
當誰看不出來,這是替安定侯找補呢。
不過,侯爺與殿下,確實是真有些平常人家的真心溫情。
只是不知道以后,殿下還有沒有機會,體味這般滋味……
如蘭嘆口氣。
“……”葉秋被堵的窮辭竭語。
哎!大帥的臉面掉地上,怕是撿都撿不起來了。
罷了,他只是副將,又不是“奶媽”,無能為力啊——
……
褚珣秋葉兩人晚飯后,拉著終于好利索了的秦業(yè)在后院閑話。
蕭蕪也坐在樹下對著兩隼,一大一小兩鳥眼,巴巴望著她。
蕭蕪無奈:“看也無用,這該是好了。你總躲著,不讓看是什么道理?!?p> 按道理說,骨折后接好骨將養(yǎng)著,這個程度一個月出頭也差不多了。
可這都快兩月了,這家伙每次都是蹦蹦跶跶的,左跳右跳就是不給她動。
起初蕭蕪以為是還疼,可是玩鬧撲她時,看起來呼扇的挺起勁兒。
心下有些猜測,只覺得又好笑又好氣。
……
“阿金,你裝病。”語氣肯定。
阿金是月兇有褐色的這只小一些的雄隼,可展開也五尺五六的雙翅,呼扇幾下也是滿地雞毛亂飛。它的小,僅僅是對比旁邊的雌隼大白。
蕭蕪再不心軟,摟著它身子用胳膊夾著,硬是給拆了夾板。阿金鳴叫聲都變成了“奧奧”的發(fā)聲,聽起來委屈極了。
旁邊大白也輕扇著雙翅來回踱步,看著甚至急躁,很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眾人被吸引了目光,看著一人兩鳥斗智斗勇,莫名覺得新鮮又逗趣。
這真是成精了!
……
蕭蕪一看果然無恙,繃著面皮,“害我白白擔(dān)心,壞東西!”說著拍拍它的腦袋,看看暗下來的天色指揮,“飛飛看?!?p> 阿金許是知道裝不下去,伸展了雙翅撲騰幾下,試著跳高一些。
陡的平地而起,大白隨后。
兩隼直迫云霄。
……
眾人抬頭望天看著兩隼的雄姿英武,竟是激起人心的豪邁之情。
這是兩個月來,除了第一天,頭一回見這樣平地飛起的英姿,還是兩只一起。
“真是——太帥了!”阿箬眼巴巴的望著天,滿臉的憧憬崇敬,“不愧是神鳥啊!”
如蘭連連點頭。
葉秋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倆不會是想賴上您,才裝的罷。這是怕好了,要趕著走?”他失笑,隨即慫恿,“要不——咱留下?”
蕭蕪也抬頭望去,一貫淡然的臉上,略帶一絲不舍。
她搖頭,“何必巴巴拴著?!?p> 褚珣看著她,嘴角輕笑,滿目溫柔:小七身份不知何等貴重,卻真真有顆赤子之心。
不貪不欲,難得的君子高潔。
……
蕭蕪看它們?nèi)鰵g差不多,馭鷹一般食指抵唇輕哨,“不知能不能聽懂?!痹捯魟偮渚吐爟陕曂缚盏那鍑[,兩個身影俯沖而來,直撲屋頂。
眾人再次感嘆神隼果然是勇猛通靈,舉世無雙。
蕭蕪招手,兩隼輕啼飛至身邊。
她輕聲道:“既然好了,就走吧?!睈蹜z的摸摸兩只的腦袋,“別再回來了?!?p> 看兩只不動,猶豫片刻,伸手輕輕作勢推搡。
兩個似是不明白,蕭蕪又推搡幾回,總算明白這是要它們走。
兩個家伙左閃右躲的,就是裝作不懂,還要進臨時搭建的棚子里去。
蕭蕪笑罵,“又不是家禽,還進去做什么。”
心里也很是不舍,可沒有道理將遨游天際自由的靈魂,束縛在身邊。
不得法,只能拿起掃帚,硬下心腸故作無情,硬聲硬氣的驅(qū)趕,“快走?!?p> 直把它們逼至墻角,這才似是明白這是不走不行了。
一步三回頭的磨蹭,最終飛身而起在上空不停盤旋不去……
蕭蕪強忍不舍,揮動掃帚高聲道:“走!”
阿金大白悲啼不止,直到蕭蕪扔出石子兒,才戀戀不舍盤旋兩圈,陡然直升,破入霞光遠去。
清嘯悲啼久久不止……
……
阿箬和如蘭看著,眼眶都有些氵顯潤。
葉秋道:“……您如此不舍,何苦為難自己?!?p> 蕭蕪道:“人心所欲何其多,總要明白——不得強求。何必人心帶累靈物……”
褚珣看“閨女”傷心,作怪似的拍拍蕭蕪的發(fā)頂:“好閨女,頗有‘為父’之風(fēng)——”
蕭蕪無奈好笑,拍開他的手
葉秋嗤笑一聲走開,旁人也覺得侯爺又往臉上貼金,都暗自偷笑著走開。
一時消沉的氣氛,倒是真的驅(qū)散了幾分。
……
蕭蕪腹誹:喝藥利索些,再說這話可能還信些……
其實向西
別問為什么那時候有“帥”這個形容詞,問就是不知道。要不然問阿箬吧。 游隼:體長38-50厘米,展翼95-115厘米,體重647-825克,壽長16年左右。 飛行迅速,叫聲尖銳,鼓翼飛翔是伴隨滑翔。性情兇猛,多空中捕食,因此速度更為迅猛敏捷。飛行速度:75-100米/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