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山河之慕

第十九章 落雁之難

山河之慕 其實向西 4343 2020-07-22 17:59:00

  避過鄉(xiāng)鎮(zhèn)的小徑上。

  “駕!”一聲輕叱,一人一騎先行揚鞭而去。

  一隊百余人的人馬,隨著前方單薄的身影也疾馳而去。

  大抵是怕驚動了旁人,這百余匹坐騎軍用裹布包住馬蹄。因此,雖然是塵土飛揚,卻并未驚動不遠處的鄉(xiāng)民。

  就這樣,一路煙塵翻滾而去。

  倒是跟在后邊晚一步的褚珣心里詫異,他從不知小七竟然頗精騎術(shù)。

  剛才看她牽了近衛(wèi)的馬翻身而上,還嚇了他一跳。

  ————

  蕭蕪看似淡淡的,其實心里憂慮甚重。

  落雁鎮(zhèn)比起江南等地富庶的村落,沒準還小些。全鎮(zhèn)也就百十戶人家不足千人,刨除老弱婦孺,青壯年大抵也不過一半。

  雖然落雁鎮(zhèn)地處靖邊,但是因為雁蕩山脈南北阻隔的緣故,意外的沒經(jīng)歷過幾次大戰(zhàn)波及。就是響馬游匪都不常光顧,擔心進去卻穿不過山脈,被人里外包圓,前后夾擊。

  但這次,這群人單單挑了落雁。

  怕是也知曉了陛下的傳信,大抵是有心人想探個虛實,如果能給褚珣招惹個罪狀,僥幸順帶再傷了她……

  想也知道,想要護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女,還要顧及邊陲平民,就是褚珣也需要有所舍、才能有所得,橫豎都有罪。

  一行人緊趕慢趕,行至幾里外,遠遠只見火光一片人影幢幢,隱隱皆是人聲雜雜。

  蕭蕪越是心急,面上越是冷靜漠然。全程陰沉著臉,抿著唇一言不發(fā)。

  一旁葉秋看的忐忑,生怕這位一會一個激憤熱血上頭,不管不顧的沖到前頭再給傷著了。

  他是看出來了,這位殿下的心性并不如表現(xiàn)出的那樣清冷淡漠。

  他和褚珣交換個眼神,兩人一前一后做護衛(wèi)防備狀,將她夾在中間,蕭蕪也不見反應,任兩人兀自操心擔憂著。

  又策馬飛奔兩刻,臨近五更將過方到。

  ————

  褚珣下令改慢行,先頭兵先是射殺了隱藏在附近的暗哨,一行人才悄無聲息又浩浩蕩蕩的繼續(xù)前進。

  甫一進村,只見村口大柳樹下一行近百人魁梧粗身大漢,舉著馬刀指著樹下匍匐在地的老弱不知說些什么。

  映著火光恍恍,看著兇神惡煞。

  周遭砍殺聲、哭喊聲,還有受到驚嚇的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叫聲。

  眼前一片仿佛是人間地獄……

  可這些人雖煞神似的,卻單單少了囂張猖狂的叫罵和肆意,全然一副冷靜等待的架勢,此情此景讓蕭蕪等人緊緊皺眉。

  但凡有沙場經(jīng)驗的一看便知,這哪里是為了金銀糧草而殺人越貨的“游匪”,反倒像行距有度的士兵在原地待命。

  不叫罵不言語,只一聲不響的悶頭行動,只為進攻或是屠戮。執(zhí)行某種命令般的,目的明確。

  ————

  樹下都是老弱年少,皆被圍成一圈趴跪在地,卻不見一個年輕的女子和青壯。

  而年少的男子,都被單獨拎出來,牲畜一般捆著扔在人前,被人舉刀霍霍當做待宰的羔羊一般。

  “你們這群畜生,”一個老婦大聲哭叫,撕扯著為首那人的褲腳,“還我的女兒,還我的媳婦——”

  為首的那人不耐的一腳踹開老婦,眼也不眨提手就是一刀,老婦登時血濺當場,死不瞑目。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壓抑著驚恐的哭喊。

  殺完人,為首之人一邊將刀身上的鮮血蹭在老婦的衣襟上,一邊不滿的恨聲指揮一邊咒罵著誰,“你們,該問問、該殺殺,來個人趕緊去找侯三!這他媽都什么時候了,還惦記女人的肚皮,若要出個差池,老子可不替他擔待!”

  旁邊一人領(lǐng)命,轉(zhuǎn)身飛奔而去。

  這人說罷,用刀尖指著腳跟前捆綁著的一人,“聽說……你很得照顧,既然得了好處,那就先送你下去!”說著陰笑著舉刀就要砍去。

  這個架勢竟是不探聽什么消息,明明白白的只為殺人。

  “嗖”!

  “啊——”

  一支利箭飛出,橫貫那舉刀賊人的眼窩。

  瞬間哭喊聲都一頓,眾人都抬頭望來。

  還不等賊人有所反應,那被捆成粽子一般,剛從刀下逃生的少年,眼里只看到為首的三人。

  他沖著中間的那個高呼,“七郎!快去救阿阮!她被這些畜生拖走糟蹋了!啊啊啊~~嗚嗚嗚嗚……”

  少年原是阿進。

  他面對屠刀都不曾退縮哭求,看到去而復返的蕭蕪時,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崩騰的悲憤驚懼,崩潰的大叫后,失聲痛哭。

  凄厲而慘烈,像是扯破了肺腑一般痛苦……

  ————

  在亂世,最凄苦悲哀的無疑是女子。

  她們喪身殞命都算是幸運,可卻還要面臨凌|辱欺侮、死無好死的下場。

  蕭蕪聞言睚眥欲裂,褚珣眼看著她神情悲憤激怒的一扯韁繩,心里一緊就要上前阻擋。

  可蕭蕪并沒有如他所想直直沖過去,而是反手從身側(cè)葉秋的坐騎上,一把扯起他的長槍。

  行動靈敏迅捷、角度刁鉆油滑,就是一左一右的褚珣二人不錯眼的盯著,一時都沒阻攔得了,就這樣讓人得空沖了出去。

  “小七!”褚珣大驚大急。

  一揮手讓身后士兵殺進鎮(zhèn)里,一邊交代,“你帶幾個,護著這些人到安全的地方,再來匯合!”

  耳邊沒有領(lǐng)命聲。

  “你他|娘的現(xiàn)在出什么神?!”褚珣大怒。

  征戰(zhàn)沙場無數(shù)的葉秋,居然在戰(zhàn)場敵前愣起了神。

  “奉、奉儀……”這位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將軍,像是見到什么極不可思議的場景似的,指著前方,訥訥的語不成句。

  褚珣又急又怒,滿心殺人的念頭,不耐的扭頭看去。

  “……”

  他那個清冷、沉靜,一向少言少語、端方雅然的“閨女”,此時跨于馬上——

  葉秋那桿重約一石有余的飛云槍在手,被蕭蕪好似耍弄木棍般輕巧。她舞的行云流水,如龍舞銀蛇一般流光四現(xiàn),紅纓晃眼。

  動作簡潔利落,走勢狠辣,無一絲拖泥帶水直取咽喉。

  遠處望去,蕭蕪的烏發(fā)迎風飛曳,臉龐被這槍頭雪亮銀光映射出滿面陰森寒煞之氣,數(shù)十人竟一時無人能近便已然倒地。

  不說褚珣及他的人馬,就是原本哭嚎絕望著的,甚是熟悉蕭蕪的街坊,都被這一驚天斗轉(zhuǎn)的情景,驚得失了語……

  蕭蕪長槍在手,一挑一刺便直取命門捅破賊人喉頸,將人一招一個斃命其于槍下卻并不停留。

  利落的捅進去、決然的抽出來……

  有時一槍掃過,三五個便死的死、傷的傷,好像面對的不是活生生的人命,而是一個又一個冬瓜。

  熟稔的程度,令人無法置信這只是初次見血。

  血光飛濺中,人仰馬翻皆不可近她身。

  仿若殺神降世。

  年僅十四的少女,略比同齡人身量高些的身形,清瘦頎長,腰背手臂線條顯得賁張有力。

  兇狠強悍如斯,竟是一派萬夫莫開之勢!

  蕭蕪斬殺馬下數(shù)十人人,白玉一般的面容,濺染上絲絲血跡,面沉如水,還停留著收割生命時的森然。

  她抽空回望褚珣二人,目光中,殺人的冷靜、收割生命的漠然、賁博四散的殺意。

  令人望而卻步、通體生寒。

  ————

  一眼示意后,蕭蕪并不戀戰(zhàn),快速橫掃阻擋后,策馬向阿進所言之地飛馳而去。

  褚珣被她這一個眼神也驚得怔愣原地,但情形不容他多想,只得按下萬般心緒,與葉秋等人上前圍剿。

  葉秋自然也看到了,與褚珣對視一眼,一臉難以平復心驚之色。

  偶得一隙,葉秋對褚珣道:“大帥,殿下竟是、竟是這般能為,殺星一般……平日里見到的,竟是龍游淺灘么?這么多年竟是似不識……”

  近些日子,“似是不識”的感慨,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閃過兩人心頭。

  褚珣一邊麻木的殺敵,一邊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這便是,天定之人的崢嶸本性么。

  他不知道是何種滋味,心中且驚且嘆,且愁且憂……

  褚珣往日里,只當小七平日習武修習是強身健體,誰知修習的竟是這能殺人的手段。

  可為何還是慣于沙場馬上殺人的手段?

  這便是宿命嗎?

  大靖的銀甲之帥……恐非她莫屬,褚珣如是想。

  褚珣并不覺得驕傲開心,只有滿滿的愁緒和擔心。

  若可能,他只想小七一生安然平靜??扇缃窨磥恚@一生她注定不平不凡。

  他不禁再次猶疑,這般手段,真的是一個區(qū)區(qū)江湖二把子的武師能教得了的?

  那滿身殺伐,也不該是一個剛及笄的少艾女子應有的。

  這“天命”一說,恐怕日后,連他也再無質(zhì)疑。

  ————

  當褚珣等人清理了余眾,在高處一個土坡的大榕樹下找到蕭蕪。

  近前打目一看時,眾人都瞳孔驟縮、呼吸一滯。

  一路來都是尸身,蕭蕪周圍躺著數(shù)十人之多的“響馬”尸體。喉處均一個血窟窿,再無其他傷痕,皆是一槍斃命。

  另一邊,是幾個緊拉著衣衫神色木然的女子,三三兩兩的被鄉(xiāng)民摟在懷里。

  她們不遠處,卻是被整齊停放在一邊,衣不蔽體、殘破的女子尸身。只是稍被收攏衣衫,堪堪遮住隱重部位。

  這是……

  眾人已經(jīng)意識到,此前這里發(fā)生了什么。

  還有兩人引起眾人的注意。

  他們衣衫不整,耳廓已消失不見,手腳齊斷以一個扭曲的姿勢努力蜷縮著,似是下|身疼痛難忍,想要撫慰,卻四肢皆殘、力不從心。

  兩人哼呀著呼痛、口水橫流,這是被人卸了下巴,竟是連自戕解脫都不能。

  看起來很是駭人,出手之人既是毒辣,又極有分寸。

  像是就要他們活著,感受這難以承受的折磨。

  不遠處,蕭蕪跪坐在地,懷里抱著一個幾近赤身的姑娘,身上蓋著蕭蕪玄色的外裳,露在衣帛外的皮膚沒有一處完好。

  布滿青紫的抓痕和猙獰的傷口,十指指甲因奮力抓撓地面所致。

  有的已脫落,有的向上翻起,鮮血淋漓。

  右腳以一個奇異的角度扭曲著,嘴唇撕裂滿臉血跡斑斑,腫|脹著臉頰看不清眉眼。

  眾人努力辨認。

  這是……阿阮?

  那個嬌俏可愛,總是眉眼彎彎,吵嚷著要嫁與“七郎”的阿阮?

  褚珣靜靜地望著,眉目陰沉,一言不發(fā)。

  葉秋不忍再看,紅著眼眶也撇開臉去。

  在一夜的廝殺過后,八百七十余名“匪盜”敗落。

  尤其眾人一路尋來,七殿下所過之處,皆是一片橫尸,無一活口。

  粗粗算來,也約莫百余人之多。

  可落雁鎮(zhèn)的居民,也十不存三,幾乎被屠戮干凈。

  此時驍云騎一隊人馬以及四處尋親的鄉(xiāng)民,漸漸都齊聚此處。

  蕭蕪一身潔白的內(nèi)裳,此刻無人計較她的失儀。

  在她的身后,新日溫暖、又恒古不變的冉冉再起,映射著她挺拔俊秀的身形。

  蕭蕪垂首不語、嘴角微抿,用一方手帕,輕柔的給阿阮擦拭著臉頰。

  “阿阮,我來了。待你好起來,我娶你——”蕭蕪輕聲緩語的許諾。

  眼見這一幕的人,沒人覺著好笑,只覺得心酸。

  阿進更是咬著牙,隱忍著哽咽悲嚎。

  “七、七郎,你來了。阿阮未能與、與你告別,還能再見,真是、真是太、太好了。只是阿阮怕是等、等不到,七郎來……娶了。

  可阿阮還是好高興,可、可惜沒有戴……上最美的頭花,還沒有穿那件水紅、水紅的襦裙,阿阮這會不漂亮……

  七郎,能閉上眼睛,為阿阮……唱一首歌嗎?溪邊那日,你的歌,真、真好聽……”

  ————

  在場的誰人沒有姐妹兒女,誰又不曾青春少艾。聽到她近乎虔誠的喚著“七郎”,幾乎都落下淚來。

  沒有哭訴和痛呼,只遺憾著自己的沒有機會相守,懊惱著沒有讓心上人,看到最美麗的自己。

  阿進趴在兩人不遠處,又不敢近前。心中悲痛難以自持,哭不出聲來,只張著嘴,竭力的無聲嘶嚎,像一只被人扼住身體撈出水面的魚。

  他身邊,曹李氏已經(jīng)哭的快要昏死過去,曹家漢子亦是跪倒在一邊攬著妻子,呆呆愣愣的好像失了魂一般,滿面淚痕。

  “好?!笔捠忀p聲應道,扶著阿阮的肩膀讓她更貼近自己,用臉頰溫柔的貼著阿阮的額角,“……七郎,為阿阮唱歌?!?p>  這是蕭蕪第一次,應了“七郎”之名。

  阿阮艱難的牽動嘴角,模糊的眉眼竟露出滿足之色。

  蕭蕪薄唇輕啟——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jié)……”

  歌聲響起,所有人都被這沒有聽過的曲調(diào)中,那股悠遠安寧撫慰的人神魂一恍。

  清冷的聲音徐徐緩唱,是從未有過的,柔腸百回的溫柔。

  清越溫雅合著江南特有的溫婉腔調(diào),好似低訴一般緩緩的諄諄道來。

  嗓音溫柔不顯女氣,卻有鎮(zhèn)人心魂的恬適,劃過所有人的心尖。

  “……好來好往好聚首,春去秋來再團圓??啾M甘來人自省,平平淡淡度一生。”

  似是祈禱,似是祝福。

  阿阮笑著閉眼,手臂漸漸從蕭蕪的手臂滑落……

  清風徐過,輕輕吹起蕭蕪如海藻般濃密的青絲,隨風翩然飛揚。

  晨光下這片人間地獄,此刻圣潔的好像極樂。

  度亡魂往生,祈來世順康安。

  ……

  歌聲一直在繼續(xù),一遍又一遍——

  寧靜、安詳。

  似是度化,似是救贖。

  ……

其實向西

這首歌名叫《禪韻》,我很喜歡。但是我本人更喜歡唱吧上一個職業(yè)戲曲演員的翻唱。那個姐姐并沒有用戲腔,就是普通的咬字唱詞。整首歌唱的婉轉(zhuǎn)又干凈。那個韻味,真是美滴呀。它還有一個名字《春歌》。有興趣的親可以自己找原曲來聽聽。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