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蕭蕪已在安國侯府度日一月有余。
只是褚珣生怕旁人不知他浪蕩似的,每日里盡管撒歡兒著放松。
“坐了大半晚上,腰都斷了?!瘪耀憮沃鶐妥?,堂前庭下陪著蕭蕪讀書。
倒真像一個待字閨中的姑娘,父慈女孝的悠閑日子。
不同一月之前,褚珣貓抓狗撓一般嘈亂了多日的心,在蕭蕪在的這些時日里,奇跡般穩(wěn)當的落回了心窩。
“小七,可讓我歇歇吧?!彼炖锝锌?,這樣消停的坐著,可真熬人,“這都好些日子了,我出去轉轉,看看葉秋……”
褚珣這一月,每日里甩著膀子吃了玩,困了睡,很是大大懈怠了一番,扯著小七這疼那癢,吃飯喝藥。
不時還要她使喚著大白兩個,去給他逮兔子吃。
前幾日喝的酩酊大醉,受了寒氣,剛在床上躺了兩日,才出得房門。
卻被蕭蕪明令禁止他出門去鬧,只能每天老實的待在家里。
“不行?!笔捠徝佳鄄粍?,一絲松懈的意思都沒有,“葉將軍昨日才來,何需皇叔探望?!?p> “……”
褚珣沒看到,抬眼看了他一眼,如此萎靡模樣的蕭蕪,眼里的安心和好笑的光彩,眉眼氤氳的皆是安然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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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忠伯親自端來堅果吃食,遞給如蘭等人拿給蕭蕪。
眼看著殿下,能管得住侯爺,眉開眼笑的來來回回忙碌著不言語。
起初還戰(zhàn)戰(zhàn)兢兢褚珣不甚恭敬的態(tài)度,那副一會這疼那癢、一會要起酸軟要人掐肩捶背的作態(tài),嚇得他擦著冷汗要上前幫襯。
被每日按時應卯一般、無事就來躲清靜的葉秋攔了,“忠伯,快歇歇吧。你要上手,可是給咱們殿下添亂呢。這廝作妖起來,更是要使喚呢?!?p> 忠伯開始還有些忐忑,暗自觀察幾日發(fā)現,果不其然,但凡旁人插手了端藥奉茶的,侯爺必是嫌東嫌西。
非得殿下親自弄了來,才嘟囔著“使喚不動”了之類的給灌下去。
忠伯才算是松了口氣,心里感嘆殿下真真兒的好性兒。
自己并不要旁侍婢女,伺候更衣沐浴就算了,侯爺的事也必是親力親為,竟是真心實意的孝順。
不禁有些激動的老淚幾乎縱橫:小主子今后有這位堂前廳后的看顧,也算是結了“孤寂無依”之苦。
忠伯如何老懷開慰自是不提,樂滋滋的任兩人去鬧。
平日待小七更是盡了十分的真心,一應事宜竟是不顧褚珣何意,只問這位的決斷。
就算當面應了他說“是”,回頭必是再問問小七說“好”才罷。褚珣不禁嘴角抽搐,暗罵忠伯“油滑背主”,遂也任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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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被褚珣罵的生無可戀,阿進居然言行動靜頗有些“得力有矩”來,就是每日里情緒似是有些頹唐。
蕭蕪自然聽忠伯說道了一二,卻也并不多問,更不要說安慰。
雖然情感上有兩分親近,可這盛京不知凡幾的人聽著盯著她,只有謹慎妥帖,才能在她身邊待得安穩(wěn)。
幫的了一時、幫不了一世,他需要自己靈醒。
更何況如今她與安國侯府一體,多些規(guī)矩,多些警醒,少為安國侯府招眼,總是好的。
雖是不怕,可大好的安寧日子不過,誰有功夫狗屁倒灶呢……免得那人又痞勁兒上來,戳了誰的肺管子。
難得那人安生的,過幾日家里的日子。
只是看阿進萎靡到底不忍,私下免了他“殿下”、“主子”的叫喚,只說聽慣了“七郎”。
阿進才覺得有些許安慰,心情漸漸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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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幾日葉秋來,看褚珣曬著太陽睡大覺很是鄙視,只陪著蕭蕪看了兩日書,便故態(tài)復萌,不是賴賴唧唧的在家無病呻吟,就是使喚著闔府的人忙前忙后、吃這吃那,無甚自覺,
“我說奉儀,你骨頭可是都快散了。回來這些許日子,成日里不是浪蕩公子,便是跟做窩一般。你好歹也讓殿下歇歇,今日我是特特得了殿下的準,讓你‘出欄’走走?!闭f著又看到阿箬眼巴巴的小臉,“阿箬姑娘已回來了多少日了,也留人姑娘家與殿下敘敘話。”
半月前就到了的阿箬和如蘭站在廊下,聞言阿箬諾諾點著腦袋,一臉的期冀。聽聞葉秋“仗義執(zhí)言”,簡直不能更感激。
阿箬每次想和蕭蕪相親,總被侯爺搗亂。不是叫走蕭蕪吃茶,就是叫走阿姐念書,到了晚間放人,蕭蕪也該歇著了。
她心里有幾分近不得的委屈。
蕭蕪無奈褚珣見縫插針的,沒事兒就專門逗阿箬玩兒,卻也慣著他,只私下多安撫阿箬幾分。
褚珣懶懶的道:“跟著你能去哪兒啊,又看一幫‘孝子賢孫’來眼前頭礙眼么?!?p> 褚珣年少有為、卻簡在帝心、位高權重。
雖然遭人忌憚,可想來攀關系、套交情的不知多少。
雖他嘻嘻哈哈長袖善舞,糊弄一圈人暈乎乎的來回。到了也沒應襯什么,可到底疲。
葉秋倒是能理解,“那些個我也并未應,只是兩日我家里,顧漫都來了幾回了。好不容易在京,你也和他們見見。好歹這么多年了,他也是真心惦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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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漫是中書省顧閣老的幼孫,自小跟著褚珣、葉秋上房揭瓦,下地攆雞,可謂是沒跑的發(fā)小。
時常因為年幼腿兒短,那倆闖禍他跟班跑得慢,被事主抓鍋拎到他老子跟前一頓好打。
下回還要顛顛的跟來,簡直是百折不撓,鐵桿頂缸的“狗腿”。
這些年被老子摁著,好不容易在督學院混了個職,竟是難得順手辦了些漂亮事兒。
這聽著褚珣回來了,蠢蠢欲動的按捺不住,又不敢自個兒上門來堵。
他向來怵褚珣,可奇怪的是,不管身邊阿諛奉承捧著的人有多少,心里還就愛親近那不怎么待見他的褚珣。
他自小跟著褚珣葉秋,沒少在褚珣那殘疾的堂兄,褚玗跟前混臉熟,兄長短長的套近乎,一有事兒就跑來躲老子娘的打。
這些日子,就日日跑到褚玗處晃悠,言下之意不要太明顯。
晃得褚玗腦仁直蹦又失笑不已,實在看不得顧漫那窩囊討打的小樣,趕緊打發(fā)了出去。
主動找了葉秋來,去侯府拎褚珣出門。
褚珣悶聲笑罵:“這兔崽子,兒子都一蹦高了,還這幅沒出息的樣兒。得了,今兒爺待見待見他。”
遂留了話不回來晚飯,跟著葉秋邁了二門,出了侯府的大門——好賴是不在家坐月子了。這可高興壞了阿箬,忙拉著若蘭去找蕭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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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珣不在,蕭蕪讀書練字,習氣煉體的也并不懈怠。
阿箬和如蘭兩人,帶著四位婢女也坐在她院里廊下。一人捧著個繡花繃子,一人拿著布帛,悠悠哉哉說著閑話陪著。
寒冬的平京不如靖北寒冷,深秋的早晚卻也說話冒白。蕭蕪以免二人凍著,也進了屋。
不時的和兩人交談幾句什么,一邊翻著近日找來的古冊醫(yī)籍。
只希望能找到一絲可能,解了褚珣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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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那日在馬車上,褚珣坦言告知。
他的心疾是六歲時,父母出戰(zhàn)邊關皆不在身旁,他一人獨守偌大的安國侯府,以安朝廷之心。
北夷來犯,與南疆、斥匯等國聯合,預謀中原。
暗處的細作買通苗人蠱師,給獨居的褚珣下了噬心蠱。
噬心蠱,顧名思義,噬心的蠱。
中蠱之人要嘗受蝕心跗骨之痛以外,也會隨著時日的漸長,身體由內而外的衰敗。
據說曾經中蠱未及時找到解蠱之法的人,死時肺腑都被啃食殆盡。
褚珣當初年幼,可想而知受不了那非人的疼痛。
蠻夷意圖以此牽制安國候,也是以此報復褚氏,欲從根兒上斷了大靖定國侯府的后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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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褚珣竟是意志非凡,依然以病體練就一身世人難敵的身手。
他雖年幼就遭毒手,但好在慶元帝傾國之力,與玄靜真人尋到古方,使得蠱蟲暫時陷入沉睡,暫緩蠱毒發(fā)作的頻率。
可終歸不是長久之法。
蕭蕪便尋索書冊古籍,又細思前生師傅如數家珍般,細數的東南西北各色陰毒邪術。
日日暗自寫寫畫畫,試圖找出些法子。
阿箬二人也各得其樂,屋里火龍溫熱。三人偶爾淺笑嫣嫣,靜謐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