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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之慕

第二十九章 心意交付

山河之慕 其實(shí)向西 3576 2020-08-14 00:26:10

  之后,蕭蕪去了趟青陽殿,借慶元帝的賞賜,送了塊暖玉給蕭啟哲做回禮。

  除此之外,再?zèng)]有出入承香殿宮門。

  只看書習(xí)字,安靜的看著宮人們準(zhǔn)備各色器皿、服飾的奔忙。

  她在一旁看著也覺著有意思,這是她以前從沒注意過的生活細(xì)節(jié)。

  如今看來,倒也充斥著讓人安心的忙碌和充實(shí)。

  可這期間,沒有主動(dòng)和褚珣遞過一句話,問過一聲。

  轉(zhuǎn)眼又過三日。

  *

  大靖七殿下蕭蕪歸朝的典禮,滿朝慎重待之。

  由大靖皇家道觀,云佑宮的住持玄靜真人,為七殿下做歸祖系譜的見證、主持人。

  這一天,蕭蕪并非婀娜多姿的珠冠盛裝。

  不同于大靖朝服玄為底、赤為輔的色調(diào)。蕭蕪身著一件淡金色朝服,廣袖博帶,腳底不同于一般閨閣的繡鞋,是一雙菱花繡、寸許高的同色短靴。

  交襟領(lǐng)寬處是簡潔的純白,整衣卻通體用極精細(xì)的金線,繡出若隱若現(xiàn)的云紋,襯著淡金底色好似云霧繚繞的凈空。

  身后,在云紋之上,又用純正的金絲繡出一只展翅天際的金鳳,好似翱于云端之上俯視著大山明川。

  雖通體金色卻深淺有致層次分明,高貴端莊而清雅素凈。

  一如蕭蕪給人的感覺,不用絲毫多余的裝扮,來妝點(diǎn)容色襯托氣質(zhì)容貌。

  烏發(fā)用白玉束發(fā)冠和一直如意玉簪束起,高高的發(fā)辮隨意的垂在身后,并無其他華貴繁復(fù)的點(diǎn)綴。

  美而不媚、貴而不驕;不怒而威、不嚴(yán)而勢。

  這通體一身,與那男女莫辨的面容相稱,只靜靜的站在那里,便竟令人望之屏息,不敢直視。

  神情淡然疏離、一瞥流光瀲滟,眉目如畫、風(fēng)華絕倫。

  *

  朝臣頻頻暗自注目。

  無論對蕭蕪是何心意,但心中無一不是驚嘆感嘆。

  就連貴妃之子二皇子蕭啟敬,都忍不住多瞟了兩眼。

  雖然他很想努力表現(xiàn)出忽略和如常,無奈那頻頻偷瞄的眼神,暴露了他努力隱藏的好奇和探究……

  這小小的朝堂,人間百色。清貴、勛貴,無一不有。

  因?yàn)槁犝f之前落雁村剿匪的傳聞,四下朝臣心里便都有各自的思量。

  如今親見這位的言談舉動(dòng)、容貌氣度,更是憑添了幾分的敬畏,更不敢只因“天命”無人親見而輕忽怠慢。

  心里大概,都已經(jīng)不敢再當(dāng)“蕭氏皇女”只做傳說一般對待。

  更何況,除卻陛下,這位的身份地位,在太子登位之前,已是一人之下……

  *

  在云佑宮典禮結(jié)束之后,滿朝文武皆皆散稍作休整。

  當(dāng)日酉時(shí),慶元帝宴請滿朝重臣,眾人分沓而至。

  滿堂觥籌交錯(cuò),歌舞升平。

  蕭蕪本不喜多言,安靜的坐在帝位下首,面目溫和,眼尾狹長,雙瞳湛湛。

  旁人被她鳳目不經(jīng)意的微掃,都有些說不清的、隱隱莫敢仰視的意味。

  就連如王貴妃那般故作親和、難辨的試探和言談,她也神情自若,應(yīng)付的游刃有余。

  只多數(shù)時(shí)候她像是沒聽懂各色隱晦的言語機(jī)鋒,報(bào)以禮貌的微笑,不回話也不經(jīng)心,漫不經(jīng)心的高高在上,驕矜之態(tài)盡顯。

  眾人卻視為常態(tài),不覺有何不妥。

  不過也是情理之中,蕭氏皇族的皇女何等身份?用得著對妃子們像敬長輩似的恭敬?

  你們?nèi)粲行慕缓茫退愠鲇诿孀忧?,人家也會客氣客氣??赡惴且獢[個(gè)長輩的譜彰顯存在,想必人家也用不著搭理著你。

  沒準(zhǔn)旁人還得問句,貴姓?

  沒見這位但聞不語,端是一派沉靜內(nèi)斂,無嗔無怒,無喜無悲,皇上還得哄著么。

  眾人無不在心里暗嗤,王家真是越發(fā)自大了。一個(gè)是嫡出的親閨女,一個(gè)小妾端什么正宮娘娘的架子,這不搞笑么?真是吃飽了撐的。

  不過這位殿下待眾人倒是親和有加卻不失|身份,分寸適度,滴水不漏。

  眾人不禁深切體會:蕭氏皇女,果然天生池中金麟,難與云泥,哪怕曾深陷泥沼。

  *

  褚珣作為天子近臣,一路相隨。

  無論是在地處幾十里外云華山上的云佑宮,還是此時(shí)宴席,自然是不可或缺的一位。

  自打進(jìn)來,一番左右逢源,不管旁人真心假意,一直薄唇掛著淺笑,與眾人遙祝,很是和睦融洽。

  期間與蕭蕪二人,只遙遙互飲一杯以作問候,之后便誰也沒再看誰,更不要說交流寒暄。

  在不知內(nèi)情的旁人看來,一個(gè)感念相護(hù)之情,一個(gè)謹(jǐn)守本分所在,便不再去關(guān)注揣度。

  褚珣知道,小七自打踏入這深宮,便有意無意的,和他拉開距離。是為了模糊視聽,也是為了維護(hù)他不被人忌恨。

  他雖然也有此意,雖然目的不同。可真這樣,心里卻說不出什么滋味。

  在眾人對著高位而坐的陛下夸贊七殿下“風(fēng)華難媲”、“美玉難掩”之類的,慶典便在一片和煦的氣氛、與對皇女的贊美驚嘆中,完美落幕。

  不說蕭蕪如何整頓行囊,褚珣如何輾轉(zhuǎn)反側(cè)。

  第二天。

  ……

  *

  辰時(shí),褚珣到了叢華門,并未看到蕭蕪身影。

  一人一馬,便立在道邊,心不在焉的看著杏楊柳發(fā)呆。

  須臾。

  一輛輕簡的馬車,緩緩的駛出宮門,慢慢的??吭趯m墻下。兩位宮人靜侍在車下,便看到如蘭與二人作別,只帶了四個(gè)宮女像褚珣走來。

  看到褚珣一行禮,宮人們紛紛作別退回宮門。

  褚珣不言,頓了頓上前掀開車簾,一雙眼尾微挑的鳳目,流光熠熠的平平看來。

  空氣靜默一瞬,褚珣心里拿不準(zhǔn)。

  這丫頭一會兒是那個(gè)華貴“殿下”,還是他曾熟悉的“小七”?一時(shí)竟然不知用什么姿態(tài)面對。

  兩人就這樣兩目相望。

  如蘭低頭不語,面無表情,好像自己天生是個(gè)瞎子聾子。

  倒是其余四個(gè)宮女,微微疑惑,略有不安的相互對望一眼,在如蘭警示的目光下,又趕緊低下頭來。

  如蘭微微一行禮,帶著四人走到另一邊靜立。

  *

  “怎的臭丫頭,你這是不認(rèn)‘父’了?”褚珣大概所有的不知所措,在成年后就都給了小七。

  這會只能插科打諢的,混不正經(jīng)著掃亂微妙沉默的氣氛。

  “是你,不認(rèn)我了。”蕭蕪面無表情。

  語氣平平,字字平淡,聽不出喜怒。

  褚珣一愣,真是……聰明的讓人無奈。

  不得不說,這幾日蕭蕪并不平靜。

  陛下如此安排的意思他明白,還有另一層意思,他更明白。

  雖太子已定,可儲君之位相爭已久,哪怕是慶元帝,也和褚珣一樣不敢大意。

  儲君,是國之根本,毋庸置疑。

  而作為大靖具有特殊意義、深入人心的“蕭氏皇女”,蕭蕪并不僅僅是一個(gè)皇女而已。

  她代表著統(tǒng)領(lǐng)這個(gè)國度的皇室,無上的智慧和莫測的才能。

  代表著這大靖,是天選之國,才會有如此天選之人。

  因此蕭蕪的立場,代表了天下人的立場。

  無論將來蕭蕪參與不參與朝政,可她早已身在漩渦。

  *

  天下人皆知,安國候于大靖七殿下微末之時(shí),相護(hù)多年直至她一路認(rèn)祖歸宗,為人稱道。

  蕭蕪人前,一直表現(xiàn)的循規(guī)蹈矩又沉靜矜貴。既符合她“義女”的落難貴主身份,也不墜她“皇女”的金枝玉葉氣度。

  對待褚珣既恪守禮數(shù),恭敬有佳。又不甚親近,不墜身份。一切合情又合理,讓一眾人覺之“理應(yīng)如此”。她的表現(xiàn)可以說面面俱到,可圈可點(diǎn)。

  雖然有心人都知道,慶元帝是說“無暇顧及”,才讓安國候代行看護(hù),可實(shí)際,算是表明態(tài)度,褚珣和陛下會護(hù)著太子登基,而皇女七殿下,亦然。

  雖然慶元帝本意是想要蕭蕪遠(yuǎn)離朝堂,可如果不是褚珣、太子,其他人也不會看著她置身事外。

  如此,不如一開始,便讓那些人絕了念頭。

  而褚珣自然明白陛下的苦心,既想小七相對安然,除了那些說出口的原因,還有以他的“惡名”震懾外夷那些當(dāng)初暗算之人。

  卻又不想躲在暗處的叵測之人,真的將她與他褚珣一樣,視之為眼中釘、肉中刺……

  說來說去,都是左右為難。

  褚珣深知慶元帝的苦心,況且護(hù)著小七本就是他愿意的。

  因此這些日子,真如同人眼看到的一樣,恪守君臣之禮。

  不曾惦念、沒有問候……

  只讓人以為,他們“謹(jǐn)遵圣旨”,僅是“君臣之誼”。

  *

  褚珣知她已洞察這其中關(guān)節(jié),知曉他的用心。繞是一貫巧舌如簧也是一時(shí)無語,不知作何反應(yīng)。

  “罷了,你先上來?!甭犓Z氣一如既往,褚珣心中稍微一松,好像這么多天的糾結(jié)和失落,都瞬時(shí)被撫慰了。

  不等再說什么,人便已上了車。蕭蕪只挪了挪身體,讓出位置,并不多言。

  馬車緩緩前行。

  他一坐穩(wěn),蕭蕪就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緩緩探脈。褚珣體恙,幾年下來,蕭蕪明面上,也隨著葉秋這個(gè)江湖郎中學(xué)了點(diǎn)皮毛。當(dāng)初跟隨師父,自然也涉獵一二。

  她語氣并無太大起伏:“這幾天是否又有躁動(dòng),可堅(jiān)持喝藥了?”

  褚珣想起這幾日煩惱的、失落的,難得老臉一紅,掩飾似的表現(xiàn)的心渾不在意,“無礙,休整幾日緩過來就好?!狈笱苷f著想抽回手。

  蕭蕪一反以往包容的模樣,反手五指扣住他的手腕:“義父,”蕭蕪鄭重的叫他,“我是否是您的拖累——也是可有可無的?”雙目灼灼,雖面目平靜,褚珣卻感覺到她的嚴(yán)肅。

  *

  近身,蕭蕪身上有一陣淡淡的香,熏染著褚珣有一陣恍然。

  不等他答,她又道:“這天下于我皆無甚關(guān)系。貴胄也好,平民也罷……我僅有一愿,你與父皇就能喜樂平安?!?p>  遂又放開手眸光轉(zhuǎn)開,淺淺平視窗外夜下街景,語氣意味不明,“許是父皇想要有生之年禪位,才會這許多安排。義父自有您的思量,只要您覺著穩(wěn)妥——小七,怎樣都可?!?p>  褚珣聞言,心里一悸。

  被蕭蕪微涼干燥的手指牽過的手腕燥燥,褚珣看她一副皆隨你意的架勢。

  有些慌亂的開口,“小七,回到這里,誰也不能言行隨心。我浪蕩慣了,若我一人怎樣都不負(fù)本心……”他定了定神緩緩道,“可我不能不多為你今后的處境,多做考慮?!?p>  “我知?!毙毙庇硜淼脑鹿庀拢捠彵〈轿?,雖然神態(tài)語氣一反常態(tài)的恭順、平和,“但只要我想,自能安然?!?p>  眉目明亮飛揚(yáng),神態(tài)自信篤定。

  又轉(zhuǎn)回目光直視他,“想有安然,從不能指望誰不曾防備或誰人能少有算計(jì),而是自己周全方可萬全。義父可信我?”她埋于長睫的淺瞳華彩燦燦。

  褚珣知道,這不是自負(fù)。

  他信。

  她能。

  *

  褚珣難得見她鋒芒盡露,突的一笑。

  伸手像以往般揉亂了她的額發(fā),“臭丫頭老氣橫秋的,只要你不忌,我自是無所畏懼。”

  彼此交付,自是要坦蕩。

  蕭蕪雙手在膝上輕輕交握,垂下眼眸,淺淺牽起唇角。如那七百多個(gè)日日夜夜一般,端方恭順又令人熟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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