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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臥底

第七十八章林沖佯醉草料場

水滸臥底 加亮 4011 2020-06-01 12:00:00

  第二日,雪后天晴,萬里無云,一輪紅日已由東方升起。積雪上面,被日光射著,銀光奪目,寒氣凝光,別有一番景象。地面上積雪甚深,行動不便,沒有取草料的太平車前來。林沖本想去尋柴進,又怕顯得太心急,便每日在草料場練武,等雪化了再做打算。

  又過了三五日,北風緊吹,路上泥濘處都凍實了,剛硬如鐵。林沖正待出門,遠遠見到有幾輛車從西面大路來,是大營派來拉取草料的,帶頭的是一個運糧官。

  林沖急忙上前迎接。

  那運糧官上下打量了林沖,問道:“胡有志去哪了?”

  之前看守草料場的老軍姓胡,林沖猜測是問他,便恭恭敬敬答道:“管營抬舉我,讓我替他把守草料場?!?p>  運糧官面上疑惑,說道:“奉點視廳管營相公軍令,前來取糧。”

  “還請出示文書?!?p>  運糧官從懷里掏出文書,遞給林沖,隨后到東頭第一間倉庫檢查糧囤上的封記。

  見那些封記都完好,運糧官指著其中一個糧囤對著身后同來的犯人道:“裝車吧,只裝這個糧囤的。”

  林沖撕下糧囤上的封記,幫著犯人們裝車。待幾輛車裝滿,那糧囤都搬空了。運糧官從懷里取出張新封條糊上。

  見林沖態(tài)度恭敬,運糧官笑道:“仁兄,走了誰的門路,花了多少錢?”

  “不曾走什么門路,也沒花錢?!?p>  “看守草料場,輕省,自在,不被人管。若是有民夫來送草料,你說是幾等便是幾等,說多少份量便是多少份量。你不走門路能有這個肥差?”

  “小可也在尋思,到底是誰在管營相公面前抬舉我?!绷譀_攤了攤手。

  運糧官撇撇嘴,自顧自離去了。

  林沖清掃一番,鎖上門要往柴進莊上去。待來到大路,無意間一回頭,看那幾輛運糧車卻是往東去了。林沖略有點兒奇怪:草料場在大營東,那幾輛車從牢城營里來,回去應往西走才對。難道是雪大道路有阻礙,要往東繞路?

  林沖尋思了一番,臨時改了路線,先到李袞酒館處略坐了一坐。

  李袞那時正在后院練標槍,見林沖前來,李袞急忙迎他到廳中,撥旺了火盆,招呼他道:“教頭一路頂風,先暖和暖和,我叫渾家弄些吃食酒水?!?p>  林沖在火盆上搓了搓手,道:“不必了,我還要去柴進莊上,只說幾句話就走?!?p>  待林沖把那糧車的事情說了,李袞道:“我親自去看一看。”

  林沖道:“只怕路上結(jié)冰,車轍不深,多半要白跑一趟。天寒地凍,不如等下次?!?p>  李袞道:“那也得跑一趟。教頭去柴進莊上需小心?!?p>  “我自省的。你不用掛心,我還有個師弟在柴進莊上做教師,若有萬一,應能照應一二?!?p>  “教頭的師弟?”

  “我早年曾師從陜西大俠鐵臂膀周侗,他后來收了個弟子。前些日子,岳丈和賤內(nèi)曾讓他來送冬衣并人事,后來去了柴進莊上?!?p>  “他能否幫忙探聽柴進那廝所為?”

  林沖搖頭道:“只怕不行,我與他雖是同師,并未同學過,相交極淺。上次是第一次見面,日后如何不好說,眼下不能勞動他,以免走露了風聲?!?p>  “也罷。下次教頭若要尋我,只去草料場那邊的酒館便可。我已盤了下來,這兩日便搬家。到時酒館掛一個青色酒旗,教頭莫要走錯了。”

  其后再無話說,林沖辭別出來。

  從那里到滄州城還有一段距離,柴進莊還在滄州城南,林沖又行了一個半時辰,才到柴進莊上。

  柴進見林沖頂風冒寒前來,不由大喜,急忙讓莊客殺羊置酒相待。

  酒宴已罷,柴進請林沖落座,舉杯相勸。

  林沖見武松并沒來相陪,不由奇怪,問道:“我?guī)煹軟]在大官人莊上?”

  柴進有些摸不著頭腦,放下酒杯道:“教頭師弟?”

  “我?guī)煹苌洗问苜v內(nèi)所托,到牢城營送冬衣和銀錢給我。分別時,他說要投大官人莊上。難道他沒來么?”

  “令師弟名姓是什么?”

  “我那師弟姓武名松,行二,別人也有叫他武二郎的?!?p>  “哎呀,武教師原來是林教頭的師弟?今日我才得知,當日他不曾說,我也沒有問起過,不該疏忽。”柴進便讓莊客去練武場請武松入席。

  武松前來拜見林沖,坐下一同飲酒。

  飲過幾杯,林沖開言道:“林沖多蒙大官人照顧,一直無以回報。這些日子一直在牢城營看守天王堂,人多眼雜,不便與大官人來往。可喜管營抬舉我去看守大軍草料場,出入自由了許多。那里離大官人東莊頗近,若能蒙大官人不棄,林沖閑暇時可去教授那里莊客幾手槍棒。”

  柴進聽了,犯了躊躇:他莊上的莊客,武松雖是藏拙,但教起來還算盡心盡力,已是大有進益。柴進練過技擊,知道那些莊客受資質(zhì)、悟性所限,多半到了極限,縱有那高明的本領(lǐng)武松肯全力教,也難有進益。不過武松所長全在步下,傳授的都是步下技擊之術(shù)。林沖是八十萬京營禁軍教頭,馬上步下皆能,若是他能教習莊客馬戰(zhàn),對自己將來的事大有裨益。然而東莊那里,多有私密,非是柴進的心腹,都不讓去那里。若是讓林沖去了,被他發(fā)覺了什么,只怕誤了事。

  柴進轉(zhuǎn)念一想,道:“不敢勞煩教頭行動,草料場邊上有一處好大空地,我讓莊客去那練馬上的本領(lǐng),教頭得空時指點一二便好,省卻奔波之苦。”

  林沖聽了,更對柴進東莊起疑,但柴進是為省卻他的力氣,若自己非要堅持到東莊上,只怕反倒引起柴進的疑心,便點頭應了。他與柴進約定,每旬逢三、八日,便讓莊客去草料場。

  待飲酒罷,林沖辭別柴進。柴進送一匹河西良馬讓林沖騎了回草料場,省卻腿腳之苦,又讓武松替自己送別林沖。

  待出了莊門,過了吊橋,林沖停下腳步,問武松道:“師弟為何沒對柴大官人說是我的師弟?莫不是我做了罪人,讓師弟蒙羞了?”

  武松沉聲道:“師兄忘了么,我也是犯罪的人,只是沒被關(guān)在牢城里罷了?!?p>  “那為何遮掩身份?是為什么事?”林沖刨根問底,卻是他心里突然多了一絲希望:“武松從汴京來,又遮遮掩掩,莫不是職方司暗中安插到柴進莊上的?要是那樣,當真好了?!?p>  “一個是帶罪之人隱姓埋名,一個是習武之人憑自己本事吃飯?!蔽渌赊D(zhuǎn)了頭,淡淡說道。

  “原來如此?!绷譀_訕訕道。

  見林沖再無話說,武松拱拱手道:“天冷路滑,師兄路上小心,恕小弟不遠送了?!?p>  “師弟留步,師弟留步?!绷譀_急忙回道。

  武松隨即大踏步回莊里去了??粗谋秤?,林沖覺得心里好像什么地方被堵上一樣。

  此后又過了幾日,李袞已搬到草料場附近的酒館。上次他查探糧車未果,后來牢城營再沒派過糧車來,一時無法繼續(xù),只得靜等。

  草料場外柴進東莊的莊客倒是來了,一共有二十余個,都騎著良馬,拿著弓槍。為首的莊客自稱李大。林沖有心請教其名姓來歷,那莊客甚為警醒,只自稱叫李大,別的都顧左右而言他,沒說什么有用的。

  那些莊客身體強健,只是不擅馬戰(zhàn),令行禁止處便京營禁軍也比不過。林沖指點起來他們甚為輕松。待天晚,李大諸人買了酒食與林沖在草廳中共飲。林沖教習了這些莊客半天,好似回到從前在汴京操練禁軍的日子,一時唏噓萬千,不免多飲了幾杯。

  待飲的興起,林沖拿起花槍道:“待我耍個幾個槍花與你等助興?!?p>  眾人起身要往草廳外去,林沖道:“只在廳里便是,若是去寬闊地方,反倒顯不出我的本事?!?p>  只見林沖揮舞起花槍,身如捷豹,形態(tài)多變,手上槍變幻莫測,每每于常人難料處進招。與一般槍法大開大合不同,林沖這套槍法好似專為狹窄處搏擊所創(chuàng)。

  那些莊客多是滄州本地人,滄州自古便是技擊之鄉(xiāng),能被柴進收作心腹,更是其中佼佼者。即便如此,林沖這套槍法他們也從未見過,齊聲叫好。

  林沖舞的興起,大叫一聲“豹子挑尾”,只把花槍從腋下往背后刺去,腦后看不見墻壁,收招不住,直把草廳泥墻捅個大窟窿出來。那廳有些年久失修,吃此一記,搖搖晃晃,房梁上的土也飄落下來,眾人只怕那廳倒了,急忙出得廳來,林沖也跟著竄到外面,繼續(xù)舞槍。

  外面不知何時又下起雪來,那雪花被林沖槍風激蕩,全然落不到圈中去,那一小片無半分雪花。待舞到極處,眾人便槍上紅纓都看不見,只看到一個紅影在空中搖曳。

  經(jīng)此一番活動,林沖酒勁上涌,腳步虛浮。他收住花槍,拄在地上撐住身體,借了酒興,唱道:“大雪飄,撲人面,朔風陣陣透骨寒;彤云低鎖山河暗,疏林冷落盡凋殘,往事縈懷難排遣,荒村沽酒慰愁煩。

  “望家鄉(xiāng),去路遠,別妻千里音書斷,關(guān)山阻隔兩心懸,講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懷雪刃未除奸,嘆英雄生死離別遭危難,滿懷激憤問蒼天,問蒼天,萬里關(guān)山何時返;問蒼天,缺月兒何時得團圓;問蒼天,何日里重揮三尺劍,除盡奸賊廟堂寬,壯懷得舒展,賊頭祭龍泉?卻為何天顏遍堆愁和怨,天啊天,莫非你也怕權(quán)奸,有口難言?”

  一曲唱罷,林沖身形便倒,卻是醉了。李大等人連忙扶住。因擔心那草廳倒了,便扶了林沖去旁邊倉庫睡,又從草廳扯了棉被給林沖蓋上。

  李大嘆道:“天子昏聵,朝廷無道,教頭受權(quán)奸迫害,淪落至此?!?p>  一個年輕莊客道:“若我家官人做了天子,定不會讓教頭這等英雄人物淪落草莽。說來卻是要謝高俅老兒,如此忠良都無法在軍中立足,想是趙家氣數(shù)已盡?!?p>  李大臉一沉道:“柯引,做天子這種話也是能在外人面前混說的?你若以后嘴上再沒個把門的,便不許吃酒。”

  那個叫柯引的莊客也吃了許多酒,怒道:“李應,我和柴大官人從小一起長大,你算個什么東西,敢來喝我!便柴大官人也留我三分情面,偏顯出你來!”

  那李應大怒道:“偏顯你姓柯的能耐,我隴西李氏便皇帝也出過,如今與柴氏也是兄弟相稱,如何喝不得你!可巧柴大官人這幾日就在東莊上,我倒要與他問問,到底喝不喝得你!”

  眾人見不是話頭,急忙分開二人,回柴進莊上去了,只留林沖在倉庫中睡。

  聽的眾人腳步聲遠,林沖睜開眼睛,此番裝醉收獲真是不小。隴西李氏源自于顓頊的孫子皋陶之后,世為理官,到了周朝時有老子李耳是孔子的老師。魏晉亂世時,隴西李氏興起,西涼王李暠是李氏第一位國主。南北朝時隴西李氏高官累世不斷,門第高華,與趙郡李、清河崔、博陵崔、范陽盧、滎陽鄭、太原王這五姓七家并為中原五大高門士族。再后來隴西李氏一支李淵滅隋,建立唐國,盛極一時。后來第一位女皇帝武則天即位,她為自己權(quán)位,百般打壓李氏,因此李氏漸漸衰落,五代時已很少聽聞。至如今,說起世家大族,多是仙游蔡家、安陽韓家、臨川王家、眉山蘇家、西軍種家等家族,要么是讀書種子輩出,要么是世代將門。如今卻突然冒出一個隴西李氏叫李應的在柴進莊上,不能不叫人深思。

  林沖起身思了片刻,又倒下歇息一回,想起自己在屋里靈光一閃,所創(chuàng)“豹子挑尾”一招,不論馬上步下,都大有用武之地,便又練了幾回,卻都不如方才那般自然。

  林沖也不急,知突破已成,只需勤練當能重現(xiàn),便一心一意練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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