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事了,晁蓋、吳用和阮家三弟兄,并那些打魚的,駕了十來只小船,離了石碣湖村泊,直奔李家道口朱貴酒店來。
用了小半個時辰,眾人到了朱貴酒店左側(cè)水泊,尋著劉唐船只,合做一處。
劉唐并幾個莊客問拒敵官兵一事,晁蓋詳細(xì)說了。眾人都是大喜,一同來到旱地忽律朱貴酒店里。
晁蓋早使了人來送給朱貴消息。朱貴已叫酒保安排好酒宴,只等晁蓋眾人來到。
晁蓋與朱貴見到,將別后諸般經(jīng)歷與朱貴說了。
朱貴笑道:“晁天王這是吉人自有天相?!?p> 晁蓋搖頭道:“我們這次是僥幸逃得性命,早知當(dāng)初劫了生辰綱之后直接投奔梁山泊?,F(xiàn)在失陷了白勝在濟(jì)州城里,還不知如何救他出來。濟(jì)州城里許多軍兵也因我們丟掉性命,當(dāng)真有傷天和?!?p> “都是命里帶來的,天王無需掛懷。”
“你們一共來了多少人?”
“青壯全在這里了,還有家小數(shù)十人藏在湖中。”
“這么多人?”
“若是少了,殺散何濤不得,說不定還要連累你這酒店?!?p> 說不多時,筵席已備,朱貴請晁蓋等好漢到廳上坐飲宴。東溪村晁蓋莊客并石碣村打魚的都在廊下飲酒吃肉。
吳用見朱貴面有憂色,趁著朱貴出去解溲的機(jī)會,和他一起遠(yuǎn)離了眾人,在屋后悄悄說話。
吳用問道:“我們投上梁山泊去,王倫不會黑吃黑,奪了這生辰綱吧?”
“他好面子,應(yīng)該拉不下來臉干這種事?!?p> “只是應(yīng)該么?小生要朱兄一句實話。”
朱貴嘆了一口氣,道:“若是之前,我有十成把握??墒亲詮那靶┤兆?,林沖上山之后,風(fēng)頭有點旺,立了不少功勞。我怕王倫為了蓋住他的氣勢……”
“倒也算人之常情。我們這數(shù)十人一起上山,只怕他不肯收留??扇松倭耍峙仑斘锊槐?。朱兄有個什么穩(wěn)妥的地方藏匿這些財物么?”
朱貴笑道:“這么大一個湖,哪里藏不得幾條船。”
吳用搖頭:“沒有得力人看守。晁天王、劉唐、三阮和小生,勢必都要去山上拜會。晁天王的莊客,還有那些打魚的,小生都信不過?!?p> “這兩波人勢均力敵,互相就可監(jiān)視!”
吳用拍了一下腦袋:“是了,小生卻把這個忘了?!?p> “你們眾人明日都先到水泊里金沙灘,船只停在那里,我和你們六人上山去。其余眾人在那里看守。我再叫幾個心腹,遠(yuǎn)遠(yuǎn)看著,若真有什么異動,可及時報知?!?p> 商量已定,二人凈了手,回到席上,繼續(xù)宴飲。
吃飽喝足,朱貴取出弓,到水亭上搭上一枝響箭,向著那對港蘆葦叢中射去。響箭到處,有小嘍羅搖著一只船來。朱貴寫了一封書信,粗略說了眾豪杰入伙來歷緣由,讓小嘍羅夜里先去寨里報知。
過了一夜,次日早起,朱貴射了響箭,喚來一只大船,請眾多好漢上船。石碣村來的船只一同跟著,都往水泊中來。約行了一個時辰,來到金沙灘一處碼頭,只聽的岸上鼓響鑼鳴。晁蓋看時,只見七八個小嘍羅,劃出四只哨船來。那小嘍啰見了朱貴,都行個禮,依舊先去了。
一行人來到金沙灘上岸,便留家眷、莊客并打魚的人,押了生辰綱的船,在此等候。朱貴帶著六個好漢往山上去。
行了片刻,數(shù)十個小嘍羅下山來,接引晁蓋等人到關(guān)前。白衣秀士王倫領(lǐng)著摸著天杜遷、云里金剛宋萬、豹子頭林沖一班頭領(lǐng),到關(guān)下迎接。
眾好漢慌忙行禮,晁蓋道:“久聞王首領(lǐng)大名,雖是近在咫尺,卻一直無緣相見?!?p> 王倫答禮道:“彼此彼此,小可王倫亦久聞晁天王大名,如雷灌耳。今日喜光臨草寨。蓬蓽生輝?!?p> 晁蓋道:“晁某是個不讀書史的人,甚是粗魯。今日事發(fā)突然,甘心與頭領(lǐng)帳下做一小卒,萬望收留!”
王倫道:“休如此說,且請到小寨,從長計議。”
一行人都跟著兩個頭領(lǐng)上山來,到得大寨聚義廳,王倫再三謙讓晁蓋一行人上階。晁蓋等六人在右邊一字兒立下。王倫與眾頭領(lǐng)在左邊一字兒立下。一個個敘禮罷,分賓主對席坐下。
王倫喚階下眾小頭目宰了兩頭黃牛,十個羊,五個豬,大吹大擂筵席。眾頭領(lǐng)飲酒中間,晁蓋把生辰綱之事,從頭至尾,都告訴了王倫等眾位。
王倫聽罷,心內(nèi)駭然,半晌躊躇,做聲不得,只虛應(yīng)答。至晚間,筵席散了,眾頭領(lǐng)送晁蓋等人去關(guān)下客館內(nèi)安歇。
晁蓋心中歡喜,對吳用等五人說道:“我們做下這等彌天大罪,王倫還肯收留,此恩不可忘報。也多虧了當(dāng)初說朱貴入伙。”
吳用在一邊只是冷笑。
晁蓋不解,問道:“先生何故冷笑?”
吳用道:“兄長性情仁厚,只是一勇。你道王倫肯收留我們?人心隔肚皮,兄長看不到他的心,還看不到他臉色變化嗎?”
晁蓋道:“他臉色又怎么變化?”
吳用道:“一開始席上,王倫與哥哥說話,倒講交情,很是熱絡(luò)。后來兄長說了殺了許多官兵捕盜巡檢,放了何濤,阮氏三雄如此豪杰,小生如此計策,他便有些變了臉色。雖是口中應(yīng)答不變,心里已然起了變化。若是他有心收留我們,只怕席上就議定了座次。杜遷、宋萬這兩個,自是粗魯?shù)娜?,不知待客之道。只有林沖那人,原是汴京禁軍教頭,見過大世面,諸事曉得。如今他也是落難,坐了第四把交椅。早先見林沖看王倫答應(yīng)兄長模樣,從頭到尾都是虛話,沒個實句,他便有些不平之氣,頻頻用眼斜看王倫。我看這人,倒有賞識我等之心,只是有些不得已。小生略放片言,教他本寨自相火并,奪了這寨如何?”
晁蓋只沉默不語,抬頭望著天。他不是敏銳機(jī)警之人,然而凡事都要想個通透,不論回答多么簡單的問題都要停頓下來思考一下,因此看上去有些遲鈍。不知道的人多因此小覷晁蓋,吳用卻是知道他這個性子,只耐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