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塔周圍的風塵依舊,吹來的沙石逐漸掩埋了矮倒的枯楊林。
后靈柩路過之時,時而幻覺它們在哭泣,只是仔細想想,枯楊們怕是早就無淚可流了。不遠處便是那兵卒掩埋之地,她想著來年春風吹過那里會多一許綠意。
呼呼的風聲中總是傳來許悲涼肅殺之氣,這是后靈柩的個人感覺,那邊立著的是陷出一個坑的隕鐵。長久的學習玉文讓她的腦海分外清明,總覺得隕鐵周圍十丈之內的氣氛格外的清冷。盯視著隕鐵上怪異的紋路,后靈柩時而能察覺到朦朧的昏黃色掩蓋視界,頭暈目眩,轉眼一瞬又消失不見。
只是見怪不怪的她徑自蹦跳越過了它,搞不懂的東西不理它就好了。如果后靈柩沒有記錯的話,弄影也只是掃了隕鐵一眼就沒有再看了的。當然,更重要的是哥哥在那里休息。
后靈柩來到姜離璇背后,腳步漸輕。
姜離璇似是有所察覺,開口道:“伊的玉文修習如何?”
問完眼前突然閃過一只白凈的手,隨后伸出一只手指。卻是后靈柩站到大石上,自姜離璇身后伸出手指說道:“大概一成。”
“看起來伊交到了不錯的朋友?!苯x璇并不是很在意后靈柩玉文的修習情況,倒是注意到回來的她已經洗凈了手,這在沙漠里是極為難得的。
當然水對于他來說幾同隨手之物,只是如非必須,很少以之便利。每天平凡的生活是對道心的打磨,龍清岷講過不少天之驕子在剛出世時血戰(zhàn)不休,大戰(zhàn)頻頻,只是待到后來心就停不下來,離不開那些戰(zhàn)場又或者再出世時心境不穩(wěn),修為一落千丈。
因而龍清岷對于每日的生活都是隨意之下仍舊保留一絲底限,他稱是久動之后遺癥,一靜得見再難止,更不用說金禪這位苦行了。所以姜離璇對于生活的看待是極為簡樸的,但其適應能力也是很強。
而后靈柩如同一顆枯萎的小草,經過水分陽光的滋養(yǎng),正在茁壯成長。對于她的身份,或者說姚杰斌的身份,在秘錄上不過一句話而已。
姚姓,夏后輔支。夏后的嫡脈早就為謝聰所算,借助最后一任夏后之手,盡數誅除。姜離璇至今記得當時,謝聰神色平靜的點燃那位友人的最后一封書信,緩緩說著。
“我用十年,經營一我。朝來夕往,只待知己。直至此刻,君已入翁。定名此計,守株待兔?!?p> 謝聰是云域人士,自然也有傳聞中的云音暖語。只是據他自言,先天不足,氣血有虧,因而言不能長,長必有斷。
很難想象,當時的他用著如同對待情人妻子的口吻與嗓音葬送了翟夏整個皇族,還有他十年經營出的一段感情。
所以現在的后靈柩可以算翟夏最后的皇族,一飲一啄,命終有時,對此,姜離璇心中也有決定。
“昨日的印法還記得嗎?”
后靈柩此刻已經繞到身前,點了點頭:“輪轉,寶傘,吉祥,白螺?!?p> 姜離璇伸出手指,在石下的沙土上憑空刻字。
“印者,契也。印法是契約的一種,溝通契約的對象?!焙箪`柩看著姜離璇的動作,就知道他要刻畫玉文了。她在盡心記住“印”,“契”二字后,趕忙激活白山符箓,飛速跑進石塔,拿出包裹,取出柳枝,遞給姜離璇。
姜離璇輕輕一笑,繼續(xù)道:“伊要在心中刻畫這一份契約,最好記住不忘。其次是吾上次的手形,伊可還記得?”
后靈柩回想了一遍,搖了搖頭。
姜離璇刻下,輪轉二字,便放下了柳枝,雙手疊合,做內外縛,五指變換,前后一共十二個動作。后靈柩見著要學,手已經開始重復姜離璇的動作,卻被他阻止了。他道:“關鍵不在手形,而是伊對印契的理解?!?p> “伊必須先要在心中找到輪轉的印契。如果伊實在找不到,那伊就學吾的手形,吾借伊施展它的能力,伊通過熟悉它,嘗試在心中找到輪轉的印契?!?p> “只是,這樣做,伊的輪轉印必然會受吾之影響,甚至一模一樣都有可能?!?p> “如果伊能理解輪轉,在心中找到它的印契,那么伊的輪轉印便不只是一種用途,而是用途千萬,乃至神通自生?!?p> 對此,金禪當年亦有言,一印千萬化。
印法貴在根底為真,形似神不似,便是死印。如練死印不如去練一門神通,同樣耗時長久,神通可能徒勞無功,但死印最后會把人引上死路一條,雖苦功能見效,但也會把人前途斷絕。
只是姜離璇對于金禪的話是相當嗤之以鼻的,不為別的,就是他的話可多解。雖然確實有幾分道理,只是和姜離璇相性不合。
聽完姜離璇的話,后靈柩陷入了沉思。
姜離璇提供的兩種方式,一種是要求天資慧根極高者,直接捕捉印契,用金禪的話來說,能做到的,便是佛子,第二種,則是先借形捕神再以神凝形,先以姜離璇的印捕捉到契,再以契立印。
如此所觀之契必然是姜離璇所觀之印契,而非完整的印契,則必然有所局限,但也不會落于修習死印,大道斷絕的地步。
印契二字早已在后靈柩的腦海里轉悠個不停,她只是一門心思的看著哥哥刻下的“輪轉”二字,不作他想。
輪轉的印契,到底是如何的呢?
后靈柩的心思百轉千回,卻是繞來繞去,無可奈何。
時間逐漸過去,日頭很快落下。
大漠的夜總是極為陰冷的,但后靈柩一無察覺。
她已嘗試了千百回,在腦海中,構建輪轉二字,卻不得其門。倒是嘗試回憶輪轉印的樣子時候,卻是被后靈柩記起來最火飛出盤旋的四印。
日月交替的一瞬,后靈柩若有所感,捕捉過去,依舊茫然。
她的意識此刻如同行在黑暗的大地上,上下無光,前后茫然。
“太暗了,什么都看不見。”
后靈柩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覺得很累,很想放棄。
但是她又不想放棄,她不是傻子,她只知道唯有這樣,才能跟得上哥哥的腳步。如果選用第二種方法,也許會有所成,但開頭便如此,以后呢,以后還有捷徑坦途嗎?
千百年之后會不會差距更遠,乃至彌補不上的差距。
在后靈柩的心中,姜離璇必然做到了最好,她不能表現的比他差,因為她已經感覺到落后哥哥很遠了。
雖然落后最后的結局是陪伴娘親,后靈柩也不會孤獨一人。
只是哥哥到時候便是孤獨一人了,她不愿見此。
因此,后靈柩依舊在嘗試,在黑暗中摸索,碰的頭破血流尤不停歇。
終是黑暗中傳一聲嘆息,一道清朗的女聲開口道:“你這樣做是不行的?!?p> 后靈柩沒有理她。
過了片刻,那聲音又開口道:“你現在什么也看不見,又能做什么呢。”
后靈柩停下了。
很久。
直至黑暗都快將后靈柩掩埋的時候,她與那聲音齊聲開口道:“所以,要先有光?!?p> 于是便生了光。
此時出現在后靈柩手中的是她印象中最為普通的油燈。
空谷夢蝶
單機日記第三十二天。今日推歌Tacke的《光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