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風(fēng)引.雪鹿歸

　　[二]

　　天漸漸暗下來，雪越下越大，山路又難走，無奈他們只得在洞中將就一晚。

　　第二天傍晚，天才放晴。

　　阿弈的傷勢越來越重，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畢竟是救命之恩，秣禮又心地善良，就讓他先去自己家修養(yǎng)幾日。阿弈陰謀得逞似的“狡詐”一笑。

　　她狠狠瞪他一眼，嘴上不饒人，卻還是扶他下了山。她感覺他虛弱極了，單薄得像一層紙，甚至有一瞬，好像看見他變成了透明人。

　　秣禮家住在偏僻的城郊。傳說這塊地皮本是大戶人家的舊址，因風(fēng)水不好，舉家遷居，如今荒涼下來，方圓兩里再沒有其他住戶。

　　她家很窮，門是別人用壞的，院墻是籬笆圍的。院子里有一棵枇杷樹，約莫一丈，常青的枝葉被大雪覆蓋，宛如一柄撐開的大傘。

　　她讓阿弈歇息，自己則打水燒飯。

　　飯做到一半，院子里傳來一陣歡快的腳步聲，一個七八歲的女娃沖進來，撲到秣禮懷里：“太好了，姐姐沒事，嚇?biāo)佬“擦??！?p>　　小安也是孤兒，和秣禮一起被干爹收養(yǎng)。

　　干爹很疼秣禮，她知道干爹是把她當(dāng)成自己死去的親生女兒了，干爹不止一次的說，她們倆長得很像很像。

　　秣禮望著渾身臟兮兮，嘴角青了一塊的小安，不禁責(zé)備：“你跑都哪里去了，怎么弄了一身傷？”

　　小安說，昨天輪到姐姐歇假，卻沒有回來，她就去夏家找，誰知被趕了出來。管家很生氣，說不知姐姐去了哪里，還說如果回來讓我轉(zhuǎn)告姐姐，以后都不用去夏家了。

　　什么！她可是為了千辛萬苦才能到夏家做事的，好不容易離那個人近了，怎么可以就這么完了！這樣想著，她扔了手頭的灶具，就往外沖。

　　阿弈拉住她，勸道：“夏宏栩這小子剛受完驚嚇，還在氣頭上，你此刻去反而不好！”

　　“驚嚇？什么驚嚇？”秣禮不明白。

　　阿弈遮遮掩掩：“我的意思是，這小子這般生氣，很有可能是在山里遇見了什么?！?p>　　秣禮覺得這話在理，又見阿弈臉色白得嚇人，暫且打消了念頭。

　　秣禮告訴小安，阿弈是她的救命恩人，要好好照顧。小安看了一眼阿弈，不知為何嚇得哆嗦起來：“姐姐，這個人是......是......”

　　秣禮忙著燒飯，沒聽見小安的話。阿弈伸出食指，覆上女娃的小嘴，邪魅一笑：“小孩子亂說話是會被割掉舌頭的”

　　吃過晚飯，阿弈對著院子里的枇杷樹出神。秣禮讓他住干爹的房間，干爹出門去了，暫時回不來。阿弈心不在焉，喃喃道：“這棵樹都這么大了?！?p>　　[三]

　　翌日，秣禮叫阿弈吃早飯，敲了幾下房門無人回應(yīng)。推門進去，床上的被褥、枕頭疊得整整齊齊。正奇怪阿弈去了哪里，卻見阿弈從院中枇杷樹后繞出來。

　　“昨晚沒睡好？”她問。

　　阿弈說：“睡得很好，就是早起了一會?！?p>　　她點點頭，見阿弈神清氣爽，全然沒有昨天的虛弱，想來傷勢好了大半。接著去叫小安，誰知小安躲在房間里，狠扒著門不出來，口中含糊不清地說著血、枇杷樹、九色鹿幾個詞語。

　　吃過早飯，秣禮去了夏家。

　　夏宏栩自從回來就生了場怪病，沒日沒夜地躲在祠堂里燒香，聽見一點風(fēng)吹草動就嚇得躲起來，口中喊著：“鬼啊，不要過來?！?p>　　秣禮被管家?guī)У较暮觇蛎媲埃暮觇蛳仁菄樀枚阍陂T后，看清情形后，暴跳如雷，一個巴掌扇在她臉上：“死丫頭，你跑得倒是快，少爺我差點沒命知道嗎？”說完，又猛踹她幾腳。她沒有告訴夏宏栩，自己當(dāng)時的境遇也很危險，她不知道掉下冰河后，夏宏栩遭遇了什么，只是靜靜地承受著他的拳頭腳踢。

　　她以為，只要讓他打一頓出出氣，就能獲得他的諒解，誰知還是被趕了出來。

　　她跪在門外，拼命磕頭，每一下都在門前的雪地里留下一個血?。骸肮樱抑e了，求求你不要趕我走?！?p>　　很少人知道，從十歲生辰那天，她第一次在街上邂逅夏宏栩，直到現(xiàn)在，還差十天又兩個時辰，就整整十年了。她癡迷地、瘋狂地、卑微地喜歡了他十年。他俊朗的五官，他紈绔的壞笑，他的玉樹臨風(fēng)，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被她清晰地刻在腦海里。她不止一次地幻想著被他溫柔地抱在懷里，輕輕親吻的場景。

　　為了這個夢想，她一次次制造與他“邂逅“的機會，十年來，一千七百七十七次，沒有一次不以羞辱和嘲諷告終。

　　好不容易有了個機會，可以留在夏家做個丫鬟，怎么能這么快結(jié)束？她不甘心?？墒?，任她把頭磕得“咚咚”作響，任她面前血流成河，那扇大門依舊紋絲不動。

　　“夠了！”阿弈不知從哪里沖出來，一邊拉起她，一邊吼道：“夏家的人就是一群混蛋！”

　　她掙開他的手，甩了他一個耳光：“你憑什么罵人！我就是喜歡他，喜歡到連命都可以給他，你管得著嗎？”

　　好熟悉的話。阿弈愣了愣，緩和下來：“可以了，你已經(jīng)為那個人做得夠多了，放了自己吧。”

　　秣禮不說話，跑回家拿了弓箭，往山里走去。阿弈問：“你要做什么？”她說：“只要我能抓到九色鹿，公子一定會很高興，說不定就會原諒我了。”

　　阿弈試圖阻止她：“不可以，你知不知道，九色鹿是森林的守護神，傳說看到九色鹿的人會一生幸福?！?p>　　秣禮握緊弓箭：“那又怎樣？傳說終究只是傳說，公子說九色鹿禍國殃民，那它就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