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羅氏拿了一斤糯米粉過來,道:“這是糯米粉,今日正值元宵佳節(jié),嬸子也好包些元宵吃?!鼻嗌酱宓娜思疫B大米都罕見,這糯米就更加珍貴了,許多人只怕見都沒見過,顧氏是認識的,心想勞山一家為了兒子的前途也算是費勁心思了,接過來,道:“來就來了,還帶什么東西,這樣珍貴的東西,怎么給了這么多?”
羅氏道:“此物是我家那口子去縣里時和別人換的,說是在別人家里吃過,今天帶來給嬸子家嘗嘗鮮。”
顧氏道謝
羅氏道:“我家里已經(jīng)說好了明日早上的牛車,村里路窄,只能停在村口,思勉明日收拾好行李還要多走幾步才能坐車?!?p> 范思勉道:“我平日里都是走路去鄉(xiāng)里的,如今還要借你家的東風,倒是撿了便宜,不知明日什么時候出發(fā)?!?p> 羅氏道:“說好了是辰時初?!?p> 范思勉應(yīng)下
羅氏走后,秦氏道:“我從未見過此物,聞起來倒是比大米香得多?!?p> 顧氏道:“這東西粘的很,產(chǎn)量不高,補中益氣,健脾止瀉,縮尿,斂汗,解毒,不過不容易克華,不宜多食。”
范寧心想祖母對藥理可謂爛熟于心,見到家傳的醫(yī)術(shù)沒人繼承,心里一定是十分惋惜的。
顧氏拿出些糖,又剝了核桃仁舂得細細的混進去,取出半斤糯米粉來,加了溫水揉好,取一小塊捏扁,放入餡料封口揉圓,燒開一鍋熱水,放進去,小火煮至元宵浮上水面,稍過一會兒撈出盛在碗內(nèi),舀些湯進去,四碗元宵就做好了。
輕咬一口,糯米粉柔滑清香,里面的糖汁破入口中,甜蜜蜜的,香甜充斥著味蕾,整個人美到了心里,范寧覺得這是她吃過最好的元宵了。
秦氏和范思勉也吃得香甜,把湯汁也喝得一干二凈,還頗有些意猶未盡。
范寧道:“祖母,真好吃!”
顧氏道:“還剩下半斤糯米粉,等過節(jié)時候咱們再吃。”
范寧點頭
吃過元宵,秦氏收拾了碗筷拿到院子里洗干凈,顧氏對兒子道:“羅氏那樣小氣的人,為了這個兒子倒是十分盡心,你明日起早些,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幫忙他家搬搬行禮鋪蓋。”
范思勉應(yīng)是,又道:“其實英子想進學堂讀書直接去報名就是了,不必這樣?!?p> 顧氏道:“羅氏只生下這一個兒子,他們夫妻倆如今快四十歲了,自然眼巴巴地想給孩子最好的,盼著他能成才呢!”
范思勉道:“可憐天下父母心,當年您和父親為了我也是操碎了心,我如今當?shù)娜肆?,更加能體會到父母用心良苦?!?p> 顧氏道:“你現(xiàn)在也知道我和你父親用心良苦,當初你父親一心想把醫(yī)術(shù)交給你,你卻不愿學?!?p> 范思勉道:“這天下大道千萬條,并非只有學醫(yī)這一條路,再說了,這些醫(yī)術(shù)為咱們家?guī)砹耸裁茨???p> 顧氏怒道:“那書房里的書你不愿意看我也不怪你,你卻連整理都不愿,可那是你父親的心血,你這樣實在是傷我們的心!祖?zhèn)鞯臇|西,你不學就罷了,怎么能放任它毀損,你這是不孝!”
范思勉道:“為醫(yī)者,要有神鬼手段,菩薩心腸,上可醫(yī)達官顯貴,下可撫貧困孤苦,兒子自認為沒有這個本事。”
顧氏嘆了口氣,道:“罷了,你如今也算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我老了,管不了你的事?!?p> 范寧在一旁聽了,心想古代人對于家族傳承看得很重,父親學的是儒家所提倡的仁義禮智信,卻不愿意學醫(yī)術(shù),反而另選道路,可謂勇氣可嘉。
秦氏隱隱約約聽到丈夫與婆婆的對話,很是吃驚,村里人都道范筠老大夫醫(yī)術(shù)高超,范思勉卻沒有學醫(yī)的天賦,頗為可惜,婆婆以前提起過丈夫是自己不愿學醫(yī),如今一看果然如此,在她看來,青山村缺醫(yī)少藥,以前還有范筠這個大夫看病,自從范筠死后,村里人只能找些土方來吃,大病得跑到鄉(xiāng)里去,也有人去請彝醫(yī)的,看病十分艱難,大夫的地位和童生也差不了多少,丈夫卻很排斥醫(yī)學,她實在想不通。
到了晚上,秦氏想問問范思勉此中緣由,還沒開口呢,范思勉先說話了:“我明日就要去學堂了,我前幾日去看了麥田,小麥長得還算不錯,你和母親在家萬事費心些,寧姐兒如今兩歲多了,不用一直據(jù)在家中,下地時帶她出去田間地頭跑跑,讓她幫忙拔拔草也是可以的?!?p> 秦氏心想,農(nóng)家人的兒女都是自小起便學著干活的,不過她嫁給范思勉已經(jīng)五年了,只生下這女兒,村里缺醫(yī)少藥,她不怎么敢?guī)畠撼鋈ィ潞⒆由?,婆婆倒是?jīng)常領(lǐng)著女兒出門,不過也沒有讓女兒學做農(nóng)活的意思,道:“我倒是也愿意帶她出去走走,不過小孩子手嫩,此時學做農(nóng)活還小了些?!?p> 范思勉握了握妻子的手,這雙手指節(jié)粗大,皮膚粗糙,秦氏家里本就不富裕,兄妹三個年歲又相近,當初家里撫養(yǎng)三個孩子壓力不可謂不大,秦氏自己從小就在做活了,所以現(xiàn)在無論是干活還是料理家務(wù)都是一把好手,他開口道:“寧姐兒能吃能喝,但是缺乏鍛煉,也要讓她多跑跑跳跳才好,身體越好越不容易生病,再說了,會做農(nóng)活,以后就算世道變了,也能過活?!?p> 秦氏不解:“這大梁如今也算安定,這些年收成又好,相公太憂心了?!?p> 范思勉道:“農(nóng)家人到底是看天吃飯的,這兩年,冬天一年比一年冷,我們在南邊還不明顯,張兄族里有人在北邊做生意的,說是北邊今年遭了雪災(zāi),傳聞已經(jīng)有大戶開始悄悄屯糧了,還不知道以后會如何呢!”
秦氏心里一驚,大宣禁止商戶屯糧,不過私人屯些拿來自己吃倒不算犯法,就是不知道這些大戶屯糧到底是為了什么了,道:“今年是比往年冷些,我已將衣物給你收拾好了,你去了縣里也要注意別著涼了?!?p> 夫妻倆又說了些體己話,雙雙歇下。
第二天,夫妻倆早早就起來了,秦氏檢查了一遍丈夫的行李確認沒有錯漏,又烙了幾個玉米面餅讓他帶著路上吃,范思勉拿著行李,早早出門去了村長家,勞英初入學堂,行李鋪蓋多,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他想去搭把手,再說了,勞山有意親近范家,范思勉也愿意同他家交好。
顧氏牽著范寧去了村口,只見勞英已經(jīng)穿上了棉布長衫,有了點讀書人的味道,范寧道:“英子哥哥,你看起來真斯文,這身衣裳真好看。”
勞英臉紅紅的,抬起頭道:“那是自然,這可是娘親專門給我縫的新衣?!?p> 勞山笑著拍了拍勞英的頭,道:“臭小子,這是給你讀書穿的,可別瞎顯擺?!?p> 勞英撓了撓頭,吐了吐舌頭
羅氏一直在念叨:“你去了縣里要好好聽先生的教導,縣里雖好,但你是去讀書的,切記不可貪玩,咱們跟縣里那些人家沒法比,但也不要苦了自己,吃用上若是不夠就帶信回來?!?p> 勞英道:“娘你放心,我都這么大了,知道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
羅氏又囑咐勞山:“雖說縣里不遠,但這幾日還是有些冷,你們路上別光顧著吹風,那山風冷得很,別被嗆了鬧出風寒來,英子也是頭一次出遠門,你大可不必急著回來,在縣里住兩天也是可以的,他若有什么事也能及時幫忙?!?p> 勞山擺擺手,道:“英子都是個大小伙子了,哪里就有那么嬌弱?!?p> 羅氏道:“他從前都沒去過縣里,我這不是擔心嘛!”
勞英道:“娘,進了書院是不能出來的,爹留在那里也沒什么用?!?p> 范思勉道:“嫂子別擔心,不是還有我嘛,英子進了學堂,應(yīng)是分在我教的蒙學?!?p> 羅氏道:“那就勞煩你多照看照看他,他這孩子看起來有些皮,其實老實得很。”
范思勉笑道:“嫂子放心吧,學堂里的一應(yīng)事務(wù)都有人分配,到了休假那日,我定是要回來的,到時候再帶他回家來?!?p> 兩家人說了會兒話,天色更加明朗了,趕車的老牛頭道:“不早了,太陽就快出來了,到時候只怕路上炎熱,若是收好行禮,咱們這出發(fā)吧!”
勞山父子和范思勉坐到了車轅上,老牛頭吆喝一聲,黃牛邁著步子,朝著鄉(xiāng)里的方向緩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