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山送了兒子到縣城,報了名當(dāng)天就回來了,一來是覺得兒子都十歲了,再加上范思勉的照顧,應(yīng)該沒有什么問題,二來也是為了省錢,若是去住客店,少不了銀錢花費。
羅氏道:“不知怎的,英子在家時,從這么擔(dān)心過他?!?p> 勞山道:“他能去學(xué)堂讀書,咱們應(yīng)該高興才是,放眼這村里能有幾個讀書人,張朗能讀書,那是他家里有田有錢,范二郎當(dāng)年都是范老大夫自己教認的字,還有一個布承學(xué),布家當(dāng)初也是聽了范老大夫的話,原想讓孩子識幾個字,家里又沒有那么多錢,供了兩年就打算不供了,沒想到布承學(xué)聰明伶俐,自己去抄了書賣,才讀到如今。咱們英子能去讀書是好事,趁著咱倆還能干活,多給他攢下些學(xué)費才好?!?p> 羅氏道:“你說得是,可英子是從鄉(xiāng)里出來的,我總擔(dān)心別人欺負他。”
勞山道:“你是不知道,今年去蒙學(xué)報名的,足足有十幾人呢,大多是六七歲的模樣,英子是最大的一個,哪會有人欺負他?再說了,玉不琢不成器,他要是連這點苦都吃不了,以后還能干嘛?”
羅氏道:“那些孩子雖然小,但大多是縣里的,非富即貴,咱們可是泥腿子。”
勞山道:“怎么能因為怕被欺負就不去讀書呢?你看我,雖是個村長,在鄉(xiāng)親們面前風(fēng)風(fēng)光光,但在里長鄉(xiāng)長面前還不是小心翼翼,這人啊,哪能事事稱心如意,能夠有機會搏一搏就已經(jīng)算是好了。他若是聰明,能與這些富人家的孩子交上一兩個朋友,以后就算沒有功名,也能比尋常人好過些?!?p> 羅氏恍然大悟,家里年年送些禮,不就是為了同里長搞好關(guān)系嗎?若是兒子真的能結(jié)識一兩個小吏家的少爺,以后比村里的孩子強的可不是一星半點。道:“我就是太擔(dān)心了,若能像你說得那樣倒是件好事?!?p> 勞山道:“縣里繁華,他能去長長見識也是好的。”又同羅氏說了一些縣里的所見所聞,言語間頗是向往。
范思勉走后,家里又恢復(fù)了往常的忙碌,秦氏將范思勉那天夜里的話說給婆婆聽,顧氏道:“寧姐兒比尋常孩子長得快,去地里沒什么問題,只是這屯糧的事情須得慎重,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切記不可亂傳,咱們家里今年小麥種了兩畝,到時候咱倆辛苦些收好就成?!?p> 秦氏道:“這事這么嚴重?說不定那些人也是留著自己吃呢?”心里有些猶豫,她還想告訴娘家一聲呢
顧氏道:“若只是留著自己家的糧食不算屯糧,屯糧是說往外收了大量糧食藏而不售,大梁律法禁止屯糧,若是真有人屯糧,必定會擾亂物價,被發(fā)現(xiàn)可是抄家的大罪,此事若為真,咱們說出去了必定會招惹那些富戶,若為假,就是造謠生事的大罪?!蓖图Z這種事,不只是擾亂物價那么簡單,說不定還會牽動局勢,擾亂政治。
秦氏道:“我就怕是真的,我娘家這幾年為了給二郎攢下娶親的錢財,只留下口糧?!?p> 顧氏想了想,道:“此事不宜明說,過幾日你不妨回娘家一趟,就說聽聞有地方遭了災(zāi),讓他們不要著急賣糧食?!?p> 秦氏應(yīng)下
正月十七,天上下起雨來,綿綿春雨,潤物無聲,麥田籠罩在細細密密的雨幕中,遠山也變得模模糊糊,這雨涼絲絲的,連連綿綿下了七八日,到了正月二十五才停歇,婆媳倆這幾日將庫房收拾了一遍,放了些石灰進去,防止糧食霉變生蟲。
正月二十六,秦氏回了娘家一趟,秦大郎夫妻倆去了地里,秦二郎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浪蕩,她跟父母說了糧食的事,秦大娘知道女兒素來膽小,覺得她少見多怪,道:“這事你怕是危言聳聽了,若真有地方受災(zāi),朝廷的必定會下發(fā)政令征糧征稅?!?p> 秦氏道:“我如何能得到這樣的秘密,此事都是相公的一位秀才朋友說的?!?p> 秦老漢聽了,就道:“原來如此,讀書人歷來有見識,消息可比咱們靈通多了。”他對這個童生女婿滿意的很,聽聞此事是個秀才說的,更加深信不疑。
秦氏道:“這事是從別人那里聽來的,不知道真假,不過留著糧食總是萬無一失?!?p> 秦大娘對于丈夫的態(tài)度有些無語,她覺得范思勉也不過是讀書人,最遠就是去過縣里,哪有那么大本事,道:“只是你兄弟如今還沒個媳婦,家里銀錢不多,若是這一季糧食不賣,哪里還能拿出錢來,我實在擔(dān)心。”
秦氏見母親沒當(dāng)回事,還是心心念念想賣糧換錢,忙道:“娘,難道我還能騙你不成?”
秦老漢道:“這糧食不過一季,就算豐收也賣不了多少錢,二郎的婚事難道還能靠這幾錢銀子,咱們今年就留著糧食不賣了?!?p> 秦大娘道:“若是家里有萬貫家財,我倒也看不上這幾錢銀子,可二郎就指著銀錢說媳婦呢?!?p> 秦老漢道:“我自己的兒子我是知道的,如今還沒個媳婦,只是家里錢少的緣故嗎,還不是他自己吊兒郎當(dāng)沒個正形,家里的糧食他就別指望了,什么時候能安下心來正正經(jīng)經(jīng)下地干活再說,不然娶了媳婦,難不成一家子還要等著父母兄嫂接濟?”
秦大娘氣極,道:“哪有你這樣做父親的,自己兒子的婚事一點不上心,難道讓他孤獨終老嗎?”
秦老漢道:“他自己不成器有什么辦法,我養(yǎng)了他到二十歲,難道還能養(yǎng)他一輩子!”
秦大娘道:“他雖然懶惰些,心里還是孝順的?!?p> 秦老漢道:“他若是孝順,又怎么會禍害那些糧食去做糖,分明就是個敗家子!”
秦氏有些無語,在她看來,這消息不論真假,留著糧食總是沒錯的,母親為弟弟的婚事真是昏了頭了,見倆人越扯越遠,道:“你倆別吵了,留不留糧食還是和兄嫂商量為好?!?p> 秦老漢夫妻倆聽了,偃旗息鼓,這個家以后是要交給長子的,田里的活計也大都是由秦大郎夫妻倆操持。
到了傍晚,秦大郎夫妻倆回來了,秦氏又將事情說了一遍,秦大郎思索良久,道:“親家好心提醒我們,咱們不如就不賣這一季小麥了,家里本來就只種了三畝小麥,自己留著吃也是可以的?!?p> 秦老漢贊同地點點頭,秦大娘見長子這樣說,也只能同意。
秦氏又讓他們保密,道:“這是小道消息,我也只敢往娘家說,怕官府說咱們造謠生事。”
秦家人應(yīng)下,表示會保守秘密
夜里,秦大娘拉了女兒同睡,秦氏以為母親又要說糧食的事,心里有些煩躁,不料,秦大娘道:“這次的事不論真假,你婆婆能讓你給娘家遞信可見是信得過你,不過你自己心里卻要有個計較,不是我做母親的催你,你嫁過去五年多了,寧姐兒雖聰明,到底是個女娃,還是要生個男孩才好?!?p> 秦氏心里驀然沉重了許多,道:“寧姐兒也是三年才有的,難道我于生育上艱難?”心里又想到當(dāng)初趙秋蘭想方設(shè)法勾引相公,不就是看她沒能生下個兒子嗎?
秦大娘道:“我聽聞女婿他半月才回來一次,你們夫妻算是聚少離多,這樣哪能懷上,他去了學(xué)堂也是為了養(yǎng)家糊口,自然不能時?;丶?,你若是能去縣里就好了?!?p> 秦氏心里一驚,道:“我若是去縣里,家里的活計怎么辦,我去了縣里又能做些什么呢,總不能吃閑飯吧?”
秦大娘道:“只怪你夫家兄弟太少,地里的活都要你和你婆婆操持,可女婿一人在縣里,總是不好的,若是能去縣里做些小生意就好了,這也是我的心里話,雖說商者低賤,但總好過夫妻倆分隔兩地?!蹦切┛h里的秀才老爺是有人納妾的,范思勉這么年輕,女兒又遲遲生不下兒子,她擔(dān)心女婿被野花迷了眼。
秦氏這下子睡不著了,心中十分忐忑不安,生怕丈夫納個妾回來,可若真是去縣里做生意,哪來的本錢呢?相公是個讀書人,肯定不會贊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