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須有日龍穿鳳（七）

　　他一身深青綴繡袍服，足蹬黑色官靴，腰系革帶，上挎一短匕。元璟和他又合作了一個案子，知曉他一向查案甚速，想來是遇見什么難事了。她道：“沈掾吏稍候?！币惶釀苌锨Ы鈩Γ秤诒澈?，腰上大大方方系著儲物袋，之后利落地步出大門，鎖上，道：“快些走罷?！?p>　　有鄉(xiāng)人的牛車等在一旁，兩人趁路上時間開始交流案情。

　　縣里有一家書香門第井家，近日清點賬目，發(fā)現(xiàn)與實銀對不上，而且缺失的數(shù)目極大，懷疑宅子里面有下人手腳不干凈，排查探尋一番未果。井老爺大怒，遂報案到官府。那井老爺是一個舉人，年紀大了不想繼續(xù)向上考，就留在縣里開了一家學堂教書。

　　縣令得知后極為重視，命令所有捕快出動，搜尋賊人，又命沈徽寧仔細查看井宅。沈徽寧反復詢問下人們，發(fā)現(xiàn)口供基本能對上，而失竊的現(xiàn)場沒有任何的蛛絲馬跡，仿佛銀兩不翼而飛。

　　沈徽寧頓了頓，給元璟一些思考的時間，他轉(zhuǎn)而細細說起自己觀察到的一些細節(jié)，均是平常不能留意之處，零零碎碎說了一堆。元璟聽完，沉吟道：“有一處我認為有些不妥，宅內(nèi)一小池邊有一盆牡丹，在這寒冬里還鮮艷奪目？且只有這一盆牡丹如此么？”

　　沈徽寧面色嚴肅起來，他道：“的確奇怪。井家小姐好賞牡丹，井家購來許多品類，聽說這盆極為稀有，每日都有專人仔細打理。谷道長是覺得這牡丹有異？”

　　元璟緩緩道：“再如何護理，終究抵不過自然節(jié)令，或許井家還引以為吉祥之兆?！?p>　　她又蹙眉道：“花草吞吐日月精華，加上一點機緣，說不定可成精怪。只是日月易得，機緣難尋，特別在這地界，幾乎沒有自然成精的?！?p>　　“到底是如何，待進那井宅再說，現(xiàn)在什么都是猜測罷了。”

　　沈徽寧怔愣住，忽而他吐氣道：“幸好有谷道長來了，如果不是人之所為，徽寧也無法查清?！?p>　　牛車入了縣上，不多時在井宅門前停下。前來迎接的是管事，他道：“老爺這時還在學堂，夫人在里頭久候谷道長了?！本H大，是一個三進的院子，穿過第一道門，井夫人和一二侍女立在垂花門之前，面色沉凝，見了元璟露出一抹得體笑容。

　　她道：“后罩房是丫鬟們的住處，倒座是小廝們的住處，俱都搜過了?！闭f著一同跨過門檻，正院里靠近正房處有一小池，里面游著幾尾金鯉魚。旁邊放置一花架，上面一盆牡丹開得正好。

　　元璟向小池走去，池子不過一丈余見方，清澈見底，鯉魚見她過來紛紛游遠了。她站在花架旁仔細看那盆牡丹，沈徽寧急切道：“如何？”

　　元璟搖一搖頭：“只不過一普通花草，要說有什么不同，或許得了滋養(yǎng)，才顏色這般鮮盛?！?p>　　井夫人的說辭與沈徽寧大致，不過她道：“這盆牡丹的確稀有，妾身在縣里還未看見第二株。”

　　沈徽寧眉頭輕挑，卻不言語。元璟將這點記于心中，道：“可否請夫人引我們?nèi)ズ笤阂挥^？”

　　穿堂緊靠用作出恭的東耳房，行過穿堂，左手起是小廚房，后罩房和后門。井夫人欲引他們再搜查一番，元璟道：“貧道信得過官府的捕快們，他們沒有搜出，自然貧道也找不到?！?p>　　井夫人嘆道：“可不是，幾日下來院子都要翻過來一遍了，一共失竊了二十二兩銀子，都怪下人查賬不力，若早些發(fā)現(xiàn)，也不至于……唉！”

　　元璟皺眉道：“這么多銀子，是否偷盜之人在外面花了去？假使全都私藏了，有何偷盜的必要？”

　　沈徽寧接話道：“怪就怪在這里，遍查縣里的酒樓，當鋪，賭坊，不僅宅子的下人沒有來過，連可疑的生面孔也沒有?！?p>　　井夫人提起此事后愁眉不展，元璟寬慰了幾句，承諾定會早日找出竊賊。眼見天色晚了，四處走走后也沒有查到更多的細節(jié)，她和沈徽寧向井夫人告辭，一并出了井宅。

　　兩人走在長街上，沈徽寧凝神道：“不才猜測，此案還是要從那些銀子的用地著手。”

　　“不錯?！痹Z附和道。他們議論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多大的進展。

　　兩人再走了一刻鐘，元璟突然道：“貧道想起，似乎有一處地方沈掾吏未想到。”

　　“什么地方？”

　　“煙花之地?！?p>　　沈徽寧的臉頓時紅了，他眼神游移道：“怎么會有人偷了銀子只為去那地界？一般來說，為自己購些東西才是，某經(jīng)手過許多案子，這……這真是匪夷所思?！?p>　　元璟自顧自分析道：“在煙花之地，她們認錢不認人，而且恩客相互之間也不好打聽。再說這個案子早已不能以常理視之，沈掾吏只管教捕快們喬裝前去，說不定有意外之喜?！?p>　　沈徽寧畢竟在縣里歷練了一兩年，很快想通了其中關(guān)節(jié)，感激道：“多謝谷道長！某今夜就請人去，道長第二日便可知曉結(jié)果了?！?p>　　元璟頷首，既然今日回不了道觀，兩人分別后她尋一最近的客棧住下，早早睡了。

　　第二日，未到辰時，便響起了敲門聲。元璟開門，見沈徽寧立于門外。他欣喜的表情掩也掩不住，飛快道：“谷道長神算！果然有一陌生人出手闊綽，還探聽到他正巧于井家失竊之后才流連煙花之地！”

　　“捕快們不欲驚動此人，便在外頭守著，看他還有什么同伙！”

　　元璟笑道：“貧道不敢居功?！彼蜕蚧諏広s到那座樓附近的巷子，一把提起沈徽寧，幾個跳躍就上了一家屋檐，正正好對著那大門。

　　他目瞪口呆，不自在地挪一挪脖子，吸氣道：“這地方，方便看著那賊人是否出來，多，多謝谷道長?！?p>　　半個時辰后，沈徽寧低聲并悄悄指道：“趙捕快出來了?！痹Z認出那人，此時他好像急于出門，不想撞到了一個藍袍年輕人，連忙道歉。

　　“就是這個人?！鄙蚧諏幰荒笕?。元璟伸手欲提他衣領(lǐng)，沈徽寧臉色一黑，擺手推拒。元璟挑眉抱臂，見他小心翼翼朝下方探頭一看，頓時后退。

　　他揉一揉眼睛，閉目直愣愣站著，道：“還是請谷道長帶我下去罷?！痹Z忍俊不禁，盡量平穩(wěn)地提著他，他覺得腳下踩到了實處，才敢睜開眼，無不郁悶道：“谷道長以后莫要開這樣的玩笑了?！?p>　　元璟大笑，她促狹道：“或許沈掾吏羨艷貧道能從屋檐上跳下，貧道哪有不成全之理?！?p>　　兩人同時笑起來，彼此關(guān)系不覺親近許多。

　　他們緊緊跟著那個青袍人，轉(zhuǎn)過幾條街，到一條偏僻小巷子處。那青袍人在一處人家前站定，左右看了，竟吐出一團霧氣，待霧氣散去，他已變成了一個美麗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