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世事無常
自從抄寫完一千遍后，許煙雨能出去營帳的機會了多了一些，而她的身份總歸是欽天監(jiān)的小官，職務(wù)在身總歸是不能松懈。如此，許煙雨便跟隨任爾東一起觀察天象，也是為了知道何時才會下雨，如此農(nóng)事也能步入正軌，百姓也不會過于疾苦。
勘察陰晴風雨向來是許煙雨的本事所在，是否有雨，看的便是云朵的，依照西北城云朵的變化，許煙雨推測，五日之后，便是七月十五，大雨將至。
也是因為有了這個預測，西北城的百姓農(nóng)戶也紛紛趕著在這幾天播種，如此，也趕得上雨水的灌溉。
果然，第五日，七月十五日，大雨如潮，田野之間，雨水滋潤。這大雨是足足下了一天，接近傍晚時才變成了小雨，點起積水坑里的漣漪。
任爾東、許煙雨和朝陽三人原先是躲在一處農(nóng)舍的屋檐下躲雨的，轉(zhuǎn)為小雨時便打算回去的，剛打算走。卻發(fā)現(xiàn)不少農(nóng)夫三三兩兩竟然都往朝著一個方向走去，朝陽打聽時才知道是一個女娃死了。
前方人頭聚集竄動，三人便也跟過去看了看。
擠過人群，一個女童已經(jīng)躺在田壟上，鼻尖還可見淤泥，甚至流淌在了鼻腔之間，發(fā)髻上的還沾著泥巴，這女童手中還緊握著一株野花。
這女童不是別人，正是那日許煙雨給過饅頭，看過面相的小鈴鐺，而一旁哭泣的婦女便是小鈴鐺的母親。
從人群的議論中也可大致知曉了一些事情，戰(zhàn)事已停，兩人本是逃難回來的，今早小鈴鐺在田間去拔草時，遇上了大雨，許是滑倒在地，整個頭都悶在水田里，沒能爬得起來，也無人發(fā)現(xiàn)這個女童，便窒息而死。
等到有人發(fā)現(xiàn)時，這孩子的臉是蒼白無色，沒有一絲的鼻息，是活活悶聲在了水田里。
許煙雨看著滿是泥污的女童是明顯是愣住了，不知道該向誰去問出一個答案，好像每個人都告訴了她一個答案。她曾經(jīng)看過小鈴鐺的面相便知道，小鈴鐺會死于水災(zāi)，便告訴過她不可當水塘之處玩耍，但誰也沒想到小鈴鐺會死于一場人人渴望的大雨之中。
人各有命，命中各有生死，生死之中禍福旦夕，寥寥無?！?p> 許煙雨看著這眼前的一切，一陣陣的耳鳴，更是聽不出其他人說了什么。
原來，她真的救不了……
許煙雨上前兩步，將布包中所剩的錢兩都給那婦女，只留下了一句，“好好安葬……”既然生前得不到了什么，那便希望死后，不再有這些意外。
可她，還那么小……
許煙雨慢慢退出了人群的擁擠，眼中卻含著眼淚，她大口呼吸著，努力將眼淚忍回去，她憐惜小鈴鐺，但更憐惜這世事的無常，更憐惜自己為何救不了她，心中的劇烈起伏，已經(jīng)讓許煙雨步伐之間有些搖晃，但她還是穩(wěn)住了自己的步伐，大口呼吸著。
她不懂，為何世事明明注定，還讓人算出來各人的夙途命運……
她不懂，為何是一場眾人期望的大雨，卻讓人成了亡魂之所……
哭笑怒罵的世間，為何總讓人留有遺憾……
這場小雨落到了許煙雨的心里，感到一陣涼意，任爾東和朝陽不知何時已經(jīng)跟上了許煙雨的腳步，只是朝陽跟在了兩人的身后。
“想哭就哭吧?！比螤枛|淡淡一語，許是看慣了生死。
許煙雨搖了搖頭，忍著眼淚，攥緊了布包，而她的布包里還有一朵已經(jīng)干枯的紫色小花，曾是一個女孩送的，一個叫他哥哥的女孩。
任爾東知道，許煙雨是在逃避，逃避她面臨的一切，逃避并不是壞事，如果以后，許煙雨依然在逃避的話，這不是壞事，至少可以保住她的性命。
原是下雨，營帳便已經(jīng)收了起來，徒留一片空地，不少士兵已經(jīng)遷移到了操練場的處所，那里雖然地界小了些，但總歸是紅墻綠瓦，總歸能躲雨，而且也不像住在營帳里，沒有什么煙火氣息。
許煙雨安靜地坐在門檻上，看著外面下的細雨，天色已經(jīng)黑了，看不清的，但許煙雨依然在看，食指與拇指之間捏住了一朵干枯了的小花的花莖，來回轉(zhuǎn)動，沒幾下，竟然碎了，只剩下小大的粉末。
許煙雨不知道自己是否應(yīng)該在意一朵已經(jīng)干枯的小花，人都已經(jīng)不在了，甚至到現(xiàn)在才記起自己的包里曾有怎么一朵小花。許煙雨任雨水將那些褐色的粉末帶出了她的視線，至于流向哪里，她也不知。
安瑾裕不知何時也坐在許煙雨的身側(cè)，順著許煙雨的視線，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令人新奇的事物。過來的時候，安瑾裕已經(jīng)從朝陽那里聽說了一個女童離世的事情，也知道今日許煙雨的心情并不佳。
許煙雨也注意到身側(cè)的光線有些暗沉，移過頭來，才發(fā)現(xiàn)是安瑾裕，剛想說什么，但又咽了下去，低頭不語。
“大概三日之后回京。”安瑾裕也看向了這雨夜，聲音淡淡的，卻和這雨天極為相配，都顯得有些低沉。
“嗯?！痹S煙雨從喉嚨里傳出了一聲，卻沒有什么情感可言。
“陳嬤嬤又來信了，”安瑾裕好像在說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讓你注意安全。”
“嗯。”
“返程時，就不要亂跑了?！?p> “嗯?！痹S煙雨又低聲地發(fā)出了一聲，隨之，便淺淺地靠在了安瑾裕的肩膀上，靜靜聽著安瑾裕說的話。
安瑾裕也明顯感受到自己的肩膀沉了幾分，卻沒有多家驚擾，依然保持著原先的姿勢，“也不要和不認識人打交道?！?p> “嗯。”
“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煩，就告知莫南，”安瑾裕像是在囑托著什么，像一個家長在囑托一個遠行的孩子，“他能幫你解決?！?p> “嗯?！痹S煙雨的聲音很淡，淡到幾乎和安瑾裕一個音頻上，但這種淡，卻是兩個人都能聽到。
兩人的對話很簡單，或者說很容易，安瑾裕一句，許煙雨一答，沒有半點忤逆，反而格外順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