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農(nóng)家女子一聽這話,眼睛都直了。這簡直是鴻運當(dāng)頭來呀。這一包如果都是大布的話,看樣子足有一兩百枚。眼面前的十幾畝地,就算是豐年,也收不到十塊大布的糧食呀。剩下都?xì)w自己了,媽呀,那不是發(fā)財了!漂亮的農(nóng)家女,兩眼“刷”地一下放出了兩道光芒,驚喜中帶著羞怯,略微點了點頭。伸手就要去拿包裹。季佗本就是個登徒子,看這農(nóng)家女含羞帶怯的模樣,心里十分受用,要不是人多,恐怕在同行面前失了身份,立刻就會把這個農(nóng)家女摟到懷里了。不過,他手也沒閑著,趁著遞包裹的當(dāng)兒,偷偷地捏了捏農(nóng)家女的蔥白小手,偷偷地問道:“美女,祓禊日出來不?”農(nóng)家女楞了一下,隨即臉紅了,她猶豫了一下,低頭小聲地“嗯”了一聲。季佗大喜又道:“在哪里?”農(nóng)家女臉更紅了,用幾不可聞的蚊子哼哼聲道:“城東的桑林……?!比缓笥昧Z過了季佗手中的包裹,頭也不回地跑了。季佗“哈哈”大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小牛、季猛,你們死哪里去了?!去,趕緊到西城老曾家,給這幾位公子每人拿兩套合身的衣服回來,要快呀。跑得快的,每人獎兩個金貝子,跑得慢的,回頭腿給你們打斷了?!?p> “哎,鄉(xiāng)親們,鄉(xiāng)親們那。這幾位公子,大仁大義,這田里的禾苗,他們出錢買了。每人一塊大布,見者有份,趕緊來排隊領(lǐng)呀!”嘹亮的聲音,如晨林中,百靈鳥嘹亮的歌聲,穿透了迷霧,穿透了喧囂,一下跑出去十里地去。
人群先是一陣寂靜,然后瞬間就炸了。雖然一開始,大家對這群糟蹋糧食的公子哥們特別反感,但是,所謂錢能通神。錢到位了,什么都好說。所有人憑空得了一枚大布!這多好的事呀。一場天怒人怨的事,竟然瞬間變成了鄟國嘉年華?,F(xiàn)場沸騰了,人頭攢動,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好像過節(jié)一樣。
藏在人群中的幾個內(nèi)小臣暗中松了一口氣。這本來是一個非常棘手的事,處理得不好,不僅自己家的國君丟面子,還有可能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給自己的國家招來災(zāi)禍?,F(xiàn)在皆大歡喜,而且還能冒充老百姓領(lǐng)兩小錢花花,哎呀,真是心情愉快。
這時,突然從遠(yuǎn)處慌慌張張地跑來了一個小廝,看穿著好像是宮里的人。他使勁地扒開人群,從里面拽出一個人來。
“哎呀,我的公子呀,您怎么在這里湊熱鬧呀,趕緊跟我走吧,主子正找您呢。都快把我找急死了都?!?p> “呵呵,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p> “哎喲,我的少主子哎,您趕緊跟我走吧。豎野說的,他說您混在這里看熱鬧呢。我從城東頭找到城西頭,從城南又找到城北,都說沒見到您。得虧我碰到豎野了。您還真在這兒,這有啥好看的。趕緊走吧,去晚了,您沒事,我要挨罵!”
“哎,等等,啥事呀,這么急?我還沒領(lǐng)到錢呢,再排幾個就到我了?!?p> “……”
錦衣小廝拉著他家的公子,拉拉扯扯得,從喧囂的人群中脫離了出來。倆人在小廝的催促下,急匆匆地趕往鄟國的皇宮??爝M(jìn)內(nèi)城的時候,由于走太快,沒提防,差點撞了個拄著拐棍的老頭。小廝火大,仗著是宮里的,張口就要罵。
“你這老……?!痹挍]說完,突然被那個公子捂住了嘴巴。公子賠笑道:“哎喲,老師,對不住,差點撞到了您。實在不好意思,主公找我有點事,走急了點。您多包涵!”
小廝一驚,定睛一看,原來是公子的老師,鄟國的老司馬駒正。小廝嚇得一哆嗦,連忙下跪請安。老司馬笑了笑,擺手道:“哎,不怪你,我就是看你走得急,過來提醒你,遇事莫慌。成大事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就是幾個紈绔子弟嘛,能有什么大事?他強由他強,明月照大江。”
“呵,老師教誨的是!”
“……?!?p> “哎,你先回去,我有幾句話要跟既望說?!?p> “這個……?!毙P面色為難。
“什么這個、那個的。趕緊走,少啰嗦,小心我拐杖不認(rèn)人?!崩纤抉R作勢揚起拐杖,小廝一縮脖子跑了。
“公子,您快點哈,我這邊就跟主公說已經(jīng)找到您了,馬上就來。”
“好的,你去吧,我很快就到?!?p> 老司馬看了一眼遠(yuǎn)去的小廝,正色道:“既望,我聽說主公最近對太子有想法了?!”
“……”
“我就知道你小子會有今天!”
“……”
“我問你,治國‘八政’是什么?”
“一曰食,二曰貨,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賓,八曰師?!?p> “著啊,”老司馬拍手笑道,“你是我教過的最好的學(xué)生,不象太子那個榆木腦袋,怎么敲,都不靈醒。”
“……,唔,這個,太子也很好的。太子為人忠厚、仁義,你們干嘛老是說他?!奔韧垡恢?,急忙四下瞅瞅,生怕有人聽到他們在談話。”
“哎,太子不學(xué)無術(shù),整天吊兒郎當(dāng)。沾花惹草他行,治國安邦他不行。我是他老師,我怎么不能說他了?”
“……,哦,哦,好、好,能說,能說。您先回去,咱們回頭再聊。剛才豎子說了,主公已經(jīng)找我老半天了,我得趕緊看看去,不然他發(fā)起脾氣來,那些豎子、寺人們又要遭罪?!奔韧蠢纤抉R越說越離譜,恨不得把他嘴給捂上。連忙把他往回勸。
“嗯,”老司馬挑了一下大拇指,“身在高位而不倨,知道為身邊的人著想,的確有明君的范兒。不錯,不錯!不枉我一直在主公面前給你使力氣?!?p> 既望面紅耳赤,四下張望,耳朵支楞得老高。還好四下無人。
“走啦……,回聊!”飛也似得逃了。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宮墻外,芳草萋萋、綠柳成蔭。既望放慢了腳步,平復(fù)了一下心緒,省得等會兒見到國君的時候失了禮數(shù)。
“老師今天怎么了,怎么這樣說話呀?在這內(nèi)宮附近,被太子聽見了,多難堪呀?!奔韧底运尖?。
“既望,既望!”
既望一抬頭,差點沒笑出來。真是鄟國地方邪,說到王八就是鱉。只見太子急急呼呼的,不知從哪里跑了出來。不過,太子可沒有心情笑。他頭戴朝冠,身著深衣,穿得整整齊齊,好像要參加祭祀大典的樣子。一見面,“窟嗵”一下,要給既望跪下。既望反應(yīng)快,是練家子,一把攙扶住,趕緊先太子跪下。
“哎呀,太子殿下,有什么事好好說嘛。你這是為何?”
“哥,你得救救我?!碧涌炜蘖?。
“又怎么啦?”
“我聽說主公要把我廢了,立你為太子!”太子一臉的哭腔,眼睛卻死死地盯著既望。
“??!不能吧,沒聽說呀。”既望裝傻,心卻“嗵、嗵”直跳。他知道這話應(yīng)該不是空穴來風(fēng)。剛才老司馬的那番表現(xiàn),已經(jīng)很能說明問題了。
“哥,咱倆從小一塊玩到大的。我什么事都聽你的,你當(dāng)太子后,可千萬要多照顧一下小弟呀。我什么都聽你的?!碧右话驯翘橐话褱I。
“……,你這是咋說呢。不會的,主公不會這樣干的?!奔韧疵忉?,可是太子就是聽不進(jìn)去。
眼看著兩人拉拉扯扯,時間又耽誤了不少,既望著急進(jìn)宮復(fù)命,有點著急,發(fā)狠道:“殿下,我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反正我是不會做太子的。主公讓我做,我也不做。”
“真的?”太子眼淚沒有了。
“真的!”
“好吧,咱們趕緊走吧,君父要等急了!”太子笑嘻嘻地挽著既望的胳膊就走。
“……”,“等等!”既望忽然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太子神色警惕。
“‘八政’知道么?”
“不知道。”
“你……,好吧。八政是‘一曰食,二曰貨,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賓,八曰師’,記住了,等會兒主公可能會考你?!?p> “‘一曰食,二曰貨,……這么多我哪能記得住呀……。”
“……”。
宮墻內(nèi),煙霧繚繞,磬音不絕。在一個小亭子里,有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嘻嘻哈哈地忙著做燒烤,旁邊還坐了一個年輕女子,約莫十七、八歲的模樣,長得非常漂亮。那個時候的燒烤叫燔骨,連骨頭帶肉一塊烤。烤熟了后,蘸醬吃,味道非常好。這個男人烤得非常用心,生怕烤糊了,不停轉(zhuǎn)著燒烤架子。眼看有一塊肉,色澤金黃,烤熟了的樣子,他連忙小心翼翼地撕下了一塊,用匕首插上,送到女子面前,眉花眼笑地說道:“美人來,大司馬的仆射送來的。剛打的狍子,你嘗嘗寡人的手藝。”女子嫣然一笑,接過了匕首。男子趕緊又把面前的小盞子(那時叫豆)給遞了過去,“這是前兩天宰邑渠出使楚國,人家回贈的蒜蓉醬,嘖嘖,你瞧楚國人真會吃。這味道調(diào)的!”女子媚眼流波,貝齒微啟,輕輕地撕下了一小口,放到了嘴里。高大男子眼巴巴地看著女子的嘴巴,看著她面部表情,生怕她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