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即便如此,在天地之間,仍有不少的植物總是逆風(fēng)生長,向陽而生。
在常人看來它們那弱小的身軀總是經(jīng)不住摧殘的,人類不經(jīng)意的一腳總是能將它們踩進泥土里。但它們總不愿向天地低頭,哪怕生長在懸崖峭壁,迎著風(fēng),頑強的努力生機勃勃。
并州就好似被天地遺忘的失落之地,在這里,大秦沒有設(shè)立刺史府,只有城主府。并州城的城主是一個神秘的人,輕易不在人前顯露。城主府不像官方那般多管閑事,即便是有兩個人在城主府面前打生打死,城主府也從來不看一眼。等塵埃落定之后,城主府就會有人出來要求勝者將敗者的尸體帶走,將血跡清洗干凈。
在并州歷練的人總有些不開眼的,對城主府的人不屑一顧,然后總會悄無聲息地掛在在城主府門口的大石獅子上,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外傷,有好奇的人上去查看,卻發(fā)現(xiàn)死者渾身軟綿綿的像是沒有骨頭的蠕蟲。等到肉體腐爛之后,地上會剩下一堆沙子,修煉者們對于人體構(gòu)造是十分清楚的,只一眼就能知道那是被碾碎的骨頭,風(fēng)一吹便紛紛揚四散而去,仿佛骨沙有了生命,迫切的想要逃離這座城。不,是逃離這個地獄。
在城主府門口的大石獅子上掛了幾次尸體后,眾人再桀驁不訓(xùn),也都盡量避免在城主府門口起沖突。畢竟到時被城主府的人要求在大庭廣眾之下將尸體扛走,將血跡清洗干凈,對于他們來說,那真是有夠丟人的。
當(dāng)然,有些時候怕什么就來什么。有些人被人追殺,可能知道自己難逃一死,偏偏會逃往城主府門口,總是心里有一些僥幸,僥幸城主府的人會偶爾發(fā)發(fā)善心救自己一命,即便不救,也能利用城主府的不成文規(guī)定惡心一下仇人,這讓很多人會有變態(tài)的復(fù)仇感。
木離最終還是將戴東濛身邊,他實在受不了戴東濛那不要臉的性子,一聽木離不帶他頓時躺在地上哭爹喊娘,最主要的是在木離養(yǎng)傷的那幾天,戴東濛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和雪魅關(guān)系好得像是親姨母親外甥一樣,木離倒像是個外人。
戴東濛死皮賴臉的非要纏著跟著木離,雪魅也在一旁吶喊助威,木離無奈,只好同意。
對于木離來說,長輩的請求木離總是無法拒絕,上次在莫老頭那里是這樣,在雪魅這里也同樣如此。雖然與雪魅相認才幾天,但她與莫青子輪流不休的照顧木離,木離也都看在眼里。木離雖然已經(jīng)是個成年人,而且修為高深,但始終是個缺少愛的人,對于莫老頭和雪魅他們這些長輩的關(guān)懷木離很享受。自從師父死了以后,三年來的獨自流浪,讓木離更加珍惜來自莫老頭和雪魅之間的親情。
木離一行人看著城主府門口大石獅子上已經(jīng)腐爛得不成人樣的尸體,相顧無言。木離和常東青一行人還好,畢竟木離場面追殺望族異端,對于尸體早已習(xí)慣了,而常東青和瑞叔以及一眾軍士都是在戰(zhàn)場上敢戰(zhàn)敢死生存下來的,別的可能不多見,死人對他們來說就像是路邊的野草,看都不想看了。不過莫青子卻是很少見過死人,即便見過,這么惡心的絕對是第一次,因此她蹲在一邊大吐特吐,想來一連幾天怕是飯都吃不安心了。
“我都說了,讓你們不要跟著我來了,東濛你偏要來,還拉著木大哥他們一塊來,這下害得莫姑娘這般難受?!背|青看著莫青子苦膽水都要吐出來了,不由得有些無奈,什么是好奇害死貓,這就是了。
他們一行人今日到達并州之后,常東青因為以前來過幾次并州城,所以向他們介紹起了并州的一些情況,尤其是讓人談之色變的城主府門前的大石獅子。戴東濛是個跳脫的性子,對什么都好奇,得知常東青此行的目的便是押運一批常平山拜托城主府購買的物資,因此戴東濛非要跟著常東青來城主府,順便看一看大石獅子。
戴東濛訕訕的撓了撓頭。
“……嘔……,不怪他,我……我也是好奇你說的城主府門口的地獄場景到底是什么樣的,竟然讓城里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渾人都談之色變,所以才想著跟你來看看,誰知道……嘔……”莫青子緩過來了一些,回應(yīng)著常東青,說到后面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恐怖的大石獅子,然后又接著吐了。
“看了就看了,既然要出來歷練,這些都是必須經(jīng)歷的,以后比這更殘酷的還有呢,早點經(jīng)歷更能知道活著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木離看著莫青子狼狽的樣子,笑了笑,走到莫青子的身邊,運氣靈力幫她順了順氣。
莫青子感激的看了一眼木離,終于感覺好了許多,卻是不敢再看大石獅子,目光轉(zhuǎn)向別處,語氣有些祈求:“木大哥,我們走吧,天快黑了,先找個落腳的地方。”
“對對對,快走快走,這鬼地方真不能呆,聞著這味兒我也感覺我能把腸子吐出來?!贝鳀|濛看著莫青子實在難受,聽到莫青子的話,連忙拉著瑞叔轉(zhuǎn)身就走,好為莫青子找個臺階下。
木離笑了笑,與常東青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就帶著莫青子跟上戴東濛的身影一起消失在城主府門前的大街上。
常東青目送他們離開之后,上前敲了敲城主府的大門,一個老者打開了一條縫隙,探出了滿是白發(fā)的頭,看到是常東青,笑了笑,便打開了一扇門,讓他們進去了,隨后又關(guān)上了門。
“好熱鬧啊,比冀州京城還熱鬧。”木離等人離開了城主府門口的大街,便隨便轉(zhuǎn)了個彎,便是一副喧鬧的場景呈現(xiàn)在眼前。僅僅只是一街之隔,卻有著天壤之別。戴東濛激動的嘖嘖稱贊。
他們四人的身影剛出現(xiàn)的街頭,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尤其是戴東濛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更是將他們是新人的事給交代得一清二楚。頓時很多面色兇狠的浪人臉色便露出了冷笑,但卻沒有行動,許是看木離四人離城主府門前的大街較近,怕把他們嚇跑的緣故。
對于這些人的目光,木離早已知道,不過這些人對他來說不過是一群螻蟻,因此并沒有放在心上,這些人如果真要動手,那是莫青子和戴東濛的對手,盡早的讓他們開始體驗生活是木離在來并州的路上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
因為戴東濛對什么都好奇,所以木離四人走走停停,走得有些緩慢,那些浪人都等得有些焦急,不過沒把握在他們逃向城主府門前大街的情況下攔住他們,也只能苦苦等待。
雖然走得慢,但十萬八千里總有走完的一天。木離四人剛踏入那群浪人的五丈范圍內(nèi),為首的浪人便下令讓其他的浪人將木離四人圍困住??粗倦x等人一動不動就被圍住,為首的浪人咧嘴大笑起來。
推開擋在自己面前的小弟,悠哉悠哉的走到木離四人面前,將木離四人挨個打量了一遍,看到戴東濛穿著奢華錦衣,嘴咧得更大了,至于木離和瑞叔衣著相對簡單,雖然看不透兩人的修為,但看兩人衣著簡單,想必地位也不是很高,修為自然也高不到哪兒去。相反,在看到莫青子的時候,不同于他的小弟們那般目光大盛,眼里盡是控制不住的欲望,他雖然也驚艷與莫青子的容貌,但更多的是感覺到莫青子超凡境的修為。不過也僅此而已了,自己這么多人,就算打不過也可以逃。
他在打量木離四人時,木離四人也在打量著他,只見來人袒胸露乳,一身強健的肌肉將敞開的衣服都快要撐爆一般。胸前是一團濃密的胸毛,寒冷似乎并沒有讓他有一些不適,面容濃眉大眼,嘴角有一道疤痕直到耳垂,一咧嘴像是蜿蜒曲折的蚯蚓。
“真丑!”戴東濛小聲嘀咕。
“你說什么?小崽子是不是沒死過?”戴東濛的聲音雖小,但刀疤壯漢耳朵挺好使,竟是聽到了。
聽到刀疤壯漢的怒吼,他的一眾小弟頓時蠢蠢異動,只等壯漢一聲令下了。
瑞叔許是曾經(jīng)身為軍人的緣故,此刻神色緊繃,握著唐刀的手上青筋暴起,木離卻是無所謂的看著,并沒有要動手的樣子。至于莫青子厭惡的看著這些人,雙目充斥了冷意,渾身氣勢順勢待發(fā)。
“嘿嘿,沒有沒有,我只是不解,諸位大哥為何要攔住我等?!贝鳀|濛對壯漢的怒吼不以為意,嬉皮笑臉的詢問壯漢等人的目的。
“為何?看你們是新人不懂事,今日爺就大發(fā)慈悲告訴你們,你們踩著我家的地了,我這個人平時心善,總會養(yǎng)一些小動物,剛才你們不小先向我打招呼,就踩上我家得地,不知道有多少小動物被你們給踩死了。你們說,這筆賬怎么算?”壯漢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仿佛說得煞有其事一般,引得周圍圍觀的一些人哈哈大笑。
“呃……”繞是戴東濛已經(jīng)覺得自己夠無恥了,沒想到今日一見卻是小巫見大巫。搖了搖頭,看來自己還有得學(xué)。
“小子搖頭什么意思,難道是不打算給我一個交代么?”壯漢看到戴東濛搖頭,頓時又加重了幾分音量,本來就是個大嗓門,此刻刻意加重了音量,戴東濛只覺耳中嗡嗡的響。
“你想要什么交代?”壯漢的修為雖然比戴東濛高,是超凡境的修為,但戴東濛此刻離超凡境也只差臨門一腳。在他的感應(yīng)中壯漢的修為浮躁,顯然不是一步一個腳印的修煉上來,想來是借助外力的。因此對上壯漢也沒有過于膽怯。
再說了,以前在冀州京城時,只有他攔別人的路,今日被人攔了路還是第一次,開始覺得有趣便逗逗壯漢而已,竟然敢以勢壓人,戴東濛語氣也是有些冷了。
“嘿,什么交代?給你兩條路,要么交出身上所有的錢財,丹藥,包括草藥等等,然后跪下給爺磕三個響頭,爺能饒你們一命,第二,小崽子既然沒死過,今日爺大發(fā)慈悲,讓你們死上一回?!眽褲h滿眼的嗜血之色,宛若瘋狗一般。
“可是我想選第三條路?!蹦倦x搖了搖頭,似乎是對壯漢提出的兩條路不太滿意,自顧自的說道。
“什么!我在跟你主子說話輪得到你插嘴么?”壯漢見戴東濛沒有講話,反倒是木離先插了嘴,神手指著木離。
“這里是你的地對吧?從今天起,是我們的了。戴東濛,這個廢物交給你了,王瑞不許幫忙?!鼻耙痪淠倦x霸道的就將壯漢的地收了,后一句卻是讓戴東濛獨自戰(zhàn)斗,還不許瑞叔幫忙。
戴東濛聞言,鄭重的點了點頭,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態(tài)度,手中一道光一閃而過,卻是一柄長劍斜指向地,劍身隱隱有熒光閃過,劍尖出劍芒不停的吞吐。
“好小子,真的是沒死過,弟兄們,給老子……”
“廢話真多!”
壯漢的命令還沒有下完,戴東濛便嘀咕了一句,率先發(fā)起進攻,手中長劍直刺壯漢,速度之快,壯漢的小弟只能看到一閃而過的身影。
壯漢雖然修為浮躁,但也是實打?qū)嵉某簿?,?dāng)下雖然來不及抽刀抵擋,但就著刀鞘還是將戴東濛必殺一擊給抵擋了下來,隨后閃身后退幾步,拔出了手中的刀。
“小崽子,真是小看你了,沒想到你靈力這么穩(wěn)重,再給你幾個月時間,說不得老子真的不是你的對手了,現(xiàn)在我要再加一樣,那就是你的功法秘技也是我的,今日你在劫難逃。”壯漢將刀拔出來,也是有了幾分低氣,咬牙切齒的看著戴東濛。
至于木離三人則是站立一旁,觀看著二人的戰(zhàn)斗,壯漢的小弟們同樣站立一旁,這種級別的戰(zhàn)斗他們插不上手。
戴東濛仍然沒有回應(yīng)壯漢的話而且有一次逼近壯漢,率先發(fā)起攻勢。
“木公子,那壯漢的修為比我家少爺還要高上一點,讓他單獨面對會不會有危險啊?!比鹗蹇粗鳀|濛跟壯漢你來我往,好幾次戴東濛都有點險象環(huán)生,不由得有些擔(dān)心。
“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之舉,既然走了這條路,就要有向死而生的決心和勇氣,他離超凡境就差一步了,那壯漢雖然修為比他高一點,但境界不穩(wěn),正好是他需要的磨刀石,就算不敵,有我在他也死不了,最重要的是讓他好好的體會一下生死就在一瞬間的這種感覺,有助于他跨出那一步。否則等他慢慢積累,那得幾個月了?!蹦倦x同樣看著戴東濛與壯漢的戰(zhàn)斗,不緊不慢的樣子讓瑞叔很是無奈。
“可是也應(yīng)該讓少爺有個心理準(zhǔn)備啊,這也太倉促了些?!比鹗咫m然知道木離說得對,但看到戴東濛險象環(huán)生,仍是十分擔(dān)憂。
“哼,要是什么事情都能提前預(yù)估并有所準(zhǔn)備的話,這個世界就不會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于意外了。等他做好準(zhǔn)備,上哪兒給他找這么合適的磨刀石,你們就是對他保護得太好了。在我看來,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才是修行者該具備的心態(tài)?!蹦倦x冷哼一聲,十分看不慣王瑞這般作態(tài)。
莫青子在一旁聽著木離和瑞叔的對話,若有所思,隨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眼里閃過一抹光。
木離卻是注意到了莫青子的變化,點了點頭,他這番話不僅是對王瑞說的,同時也是對莫青子的說的。
“噗!”
兩人說話間,只見戴東濛被壯漢一腳踢飛,倒地的同時吐了一口血,身上盡是刀痕,一身奢華的錦衣破破爛爛,臉色更是蒼白無比。盡管如此,戴東濛卻是嘴角含笑,最后更是哈哈大笑起來。
木離同樣嘴角含笑,看著戴東濛眼中欣賞之色愈加濃烈。瑞叔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氣,因為他看到戴東濛雖然被壯漢踢飛,但戴東濛的劍卻是插在了壯漢身上。
這一劍插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將壯漢穿心,有時候有些幸運兒被一劍穿胸還有一定的幾率活下來,但心臟被穿透,哪怕是世人真有仙人,怕也是無力回天吧。
壯漢艱難的低頭看了眼胸前的長劍,一臉不甘,但終究還是倒下了,怒目圓瞪,到死他都不敢相信,竟然死在了比自己修為還低的一個孩子手中,更沒想到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有勇氣跟他以命換命,自己命沒了,他卻只是受了傷。
“好了,不要看了,青子,接下來該你出手了,東濛受了傷,壯漢的那些手下可不會放過給他們老大報仇的好機會。王瑞,去把你家少爺扶過來吧,并州城太亂,除了那些小嘍啰,也得當(dāng)心四周看戲的這些老油條子。”木離叫醒了有些發(fā)愣的莫青子二人,對他們二人分析了一下場中局勢。
莫青子和瑞叔同時點了點頭,一同奔赴至戴東濛的身邊,瑞叔二話不說扶起戴東濛就要離開,但壯漢的那些手下看到老大死于這個年輕小子之手,現(xiàn)在想走。頓時全部拔刀圍了上來。
莫青子之前被他們那充滿色欲的眼神盯著,對這些人本就厭惡至極,眼下見他們還敢圍上來,二話不說,拔劍在與他們糾纏在一起,一時間大殺四方,就像砍白菜一樣,事實上除了那個壯漢修為強一點之外,這些人最高的不過入凡心境界而已。
不到一刻鐘,數(shù)十人便都倒在地上哀嚎不已。看到這一幕,木離卻是搖了搖頭??粗嘧邮談ψ哌^來,瑞叔也同樣扶著戴東濛走了過來:“青子,你還是心軟了,這些人本該都殺了。這一點你就不如東濛?!?p> 莫青子聞言,低頭不語,她不是心軟,而是下不了手。倒是戴東濛嘿嘿一笑:“我那是被他激出了狠勁兒,你們應(yīng)該也看出來,他的一招一式都是奔著我的命來的,他不死我就得死,心一橫就跟他來了個以命換命。再說,以前也不是沒殺過人,自然下得了手?!?p> 木離點了點頭,人與人之間不一樣,莫青子從小生活在望族,又是天之驕子,只怕族里連殺雞宰羊都不想讓她看到,因此木離也能理解,只能以后再慢慢的讓她適應(yīng)。
不過看著那些圍觀的人群還沒有散去,仍然雙眼放光的注視著他們,木離心想,看來這個適應(yīng)的過程很快就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