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子涵坐到病床邊上，深沉地看著蘇盛行裝睡，“你還好嗎？”
不太好……
說不上不好……也說不上好……
反正不怎么好……
或許是蘇盛行沉默的太久，肖子涵的耐性幾乎到了極限。
他陰怒的嗓音不由分說地警告蘇盛行，“回答我！”
蘇盛行嚇得抖了下，緩緩睜開眼皮，壯著膽子面對肖子涵慍怒的正臉，“我很好，謝謝您救了我?！?p> 說罷再次倔強(qiáng)地扭過腦袋，盯著窗口賭氣。
肖子涵深吸口氣，閉了閉眼，“我這么讓你討厭嗎？”
蘇盛行搖搖頭，“不是的……”他并未轉(zhuǎn)回視線。
蘇盛行心里顫抖得厲害，他不知道他怎么會有這樣的勇氣和他的救命恩人耍起小脾氣來了。
肖子涵抿抿唇，抬手撥了下蘇盛行眉梢的碎發(fā)，“你的頭發(fā)太長了，你從來都不剪的嗎？”
蘇盛行挪回視線，對上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
肖子涵忍不住笑了下，“看什么？我說錯了嗎？”
您……不是應(yīng)該……
肖子涵像是能看穿蘇盛行心思一樣，“我沒那么容易生氣?！?p> 他笑著摸摸蘇盛行的圓腦門，“我剛才就是試探下，我還以為你是啞巴?！?p> “我不是?！碧K盛行當(dāng)機(jī)立斷為自己辯解。
那雙眼睛亮了下，“我知道?！?p> 肖子涵禮貌的笑著，“這樣，你先好好休息，我讓人送你去病房?！?p> 說著肖子涵從病床邊上下來，站上地面，轉(zhuǎn)身剛要走向門外。
蘇盛行身子一歪，牢牢的抓住了肖子涵的右手。
肖子涵微征，疑惑地順著手臂回頭，“怎么了？”
“我想回家?！?p> 蘇盛行現(xiàn)在只有這一個愿望，他只想快點(diǎn)回家，快點(diǎn)見到他的父親。
肖子涵看著那雙堅(jiān)定期望的眼睛，“我已經(jīng)通知你父親了，他很快就會來見你的?！?p> 蘇盛行舒口氣，“謝謝?！彼砷_抓著肖子涵的手臂的手。
松手的瞬間，兩人手指意外觸碰交錯，蘇盛行初次觸到了那個熟悉的食指傷陷，他瞳孔一凝，整個人愣住了。
肖子涵嘴角禮貌一笑，點(diǎn)點(diǎn)頭把手收回口袋。
他剛踏出一步，又想到了什么，立刻轉(zhuǎn)身。
只見他一手拉起被角，一手伸進(jìn)去托住蘇盛行的腰部，“你能不能躺躺好？躺著都沒點(diǎn)躺相，歪著的，比薩斜塔啊你？”
肖子涵用勁把蘇盛行的身體挪回病床的正中央，重新掖好被角，不讓開門時(shí)刮進(jìn)來的冷風(fēng)鉆進(jìn)被子里。
蘇盛行悄悄注視肖子涵的表情，沒有一點(diǎn)變化，最多是無奈的嘆息，說教。
肖子涵最后看了眼瑟縮在白被子里的蘇盛行，無聲地離開了急診外科室。
蘇盛行緩慢綿長地舒出口氣。
……
沒多久之后，蘇志勇到了上海，直接上了老嚴(yán)的車送到了睿景醫(yī)院。
肖子涵靠在醫(yī)院外的墻上抽煙，總是落寞地看著地面或仰望天空。
蘇志勇一開始沒認(rèn)出肖子涵來，是老嚴(yán)把他領(lǐng)到肖子涵面前告訴他，肖子涵就是電話通知蘇志勇他兒子受傷住院的人。
蘇志勇十分意外，這個看上去只有十幾歲的男孩已經(jīng)滿身都是成年人的煙火氣。
面容俊俏，沉穩(wěn)。
神情平淡，冷漠。
開口便給人不一樣的感覺，“蘇先生您好，我是肖子涵，我已派人送令郎住入醫(yī)院，請隨我來?！?p> 肖子涵從口袋里掏出名片盒，迅速抽出一張名片遞到蘇志勇手中，左手兩指一彎蓋上名片盒蓋，收入褲口袋中。
蘇志勇跟在肖子涵身后走進(jìn)住院樓，左拐便是電梯間。
電梯門一關(guān)，三人靜靜隨著電梯上升。
“尊夫人沒來嗎？”肖子涵站在蘇志勇前面，背對著蘇志勇和老嚴(yán)掐滅了指間的煙頭捏在手中。
“噢，盛行的母親早已離開許多年了。”蘇志勇禮貌笑著解釋。
“抱歉，冒昧提起了您的傷心事?！毙ぷ雍⑽?cè)頭，用余光打量蘇志勇。
蘇志勇只是擺擺手，“無妨，無妨。”但他依舊難忍心中的苦澀。
這么多年了，他一個人把蘇盛行帶大。
他沒錢讓蘇盛行上好的學(xué)校，這次讓他出來打工反倒出了這樣的事……
他身為父親難辭其咎，心里也沒什么指望了，只要這唯一的兒子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
他們可以一起回老家打工，繼續(xù)相依為命。
再不濟(jì)……
他養(yǎng)兒子一輩子唄。
蘇盛行還活著，蘇志勇心中便無憾了。
感謝老天！感謝老天！
……
“叮！”
電梯到了十三樓。
肖子涵從出了電梯門便刻意放輕了腳步，考慮到是午休時(shí)間，即使病房關(guān)著門，他每路過一間病房都稍微放慢了步子，以極輕的腳步點(diǎn)過門口的地面，優(yōu)雅禮貌地路過。
肖子涵在樓層最里面一間病房前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壓低聲音告訴蘇志勇，“蘇先生，這便是令郎居住的病房，是本樓層唯一的單人間，很安靜，不用擔(dān)心會被打擾。”
肖子涵小心翼翼地旋開了病房的門把手，稍微推開一點(diǎn)點(diǎn)門縫，然后向后退開一步，“您請?！?p> 能為蘇盛行做到這個地步的救命恩人蘇志勇無以為報(bào)，只得鞠躬連聲道謝。
蘇志勇推開房門走了進(jìn)去，肖子涵關(guān)上了房門。
……
蘇盛行靠右側(cè)躺在病床上發(fā)呆，沒有察覺來人便是他心心念念的父親。
蘇志勇看著兒子受了傷人都變傻了，裸露在被子外包了一層又一層的繃帶纏在蘇盛行幼小的肩膀上。
白色，本是最純凈的顏色。
如今看在蘇志勇眼里是那么刺眼，那么難受。
所幸他沒見到蘇盛行整個肩膀一片鮮紅的樣子，不然他該多心痛，多后悔。
蘇志勇把手里的水果袋子放下，淚眼婆娑的靠近病床，推了推床上的小身板，“兒子……”
蘇盛行回過神，慢慢側(cè)過脖頸，“爸……！”
“欸……”蘇志勇聲音有些哽咽。
還好，他兒子還認(rèn)得他。
要是蘇盛行真被那畜生藏獒折騰死了，蘇志勇這一輩子會恨死自己的。
算了……蘇盛行差點(diǎn)就差點(diǎn)吧。
他年輕時(shí)也和蘇盛行差不多，后來不照樣娶妻生子嘛，沒事的……沒事的……
蘇志勇心里的愧疚難以訴說，只好笑著摸摸蘇盛行的腦門，像小時(shí)候一樣。
蘇盛行有一瞬間錯愕，原來之前肖子涵同樣的舉動讓他在一瞬間無比思念自己的父親。
肖子涵也把他的父親帶來了。
此刻，父子倆緊緊地抱在一起，蘇志勇不敢大幅度動作，“你的肩膀……”
“爸，我沒事……沒死……真的沒事……”蘇盛行趴在父親肩上嗚嗚哭著，分辨不出自己喉中說的是沒事還是沒死。
蘇志勇脊背微僵，喉嚨梗塞得難受，“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了……爸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蘇盛行連連搖頭，“不怪您，爸您別怨自己……我可想您了，不怪您?！?p> “好……好好……”
所有的語言頃刻間融成淚水，從心里冒出，眼眶中涌出，化作深深的思念貼在兩人熟悉的氣息間。
這是生命在波動的真實(shí)感受，活著。
肖子涵聽著門內(nèi)的動靜覺得很溫馨，不自覺笑了。
蘇盛行向父親說出了心中所想，“爸，我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