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明艷的笑爬上南晴的嘴角,如同暖風吹過稻田間,暖融融的陽光照耀金黃的麥田。
肖子涵看到了。
他心中越來越多的柔軟自心房彌散,逐漸融成曾經(jīng)不可觸及的甜。
自南晴出現(xiàn),他心里這樣的感覺越來越多次出現(xiàn)。
曾經(jīng)洶涌澎拜的海面隨著一人的出現(xiàn)安靜下來,緩慢地潮起潮漲。
海底深處是蛟龍存了世世代代的寶藏,等待最最值得交付寶藏的那人。
連同地獄修羅的暴戾眼神都變?yōu)榱饲楹L端囊黄钋椤?p> 多么安寧,多么柔情。
曲終人不識曲中意,情不自知。
肖子涵二話不說走進次臥,南晴立即打開手電筒照明,炫目的白光照亮腳下,肖子涵順著光亮安全走到頂燈正下方的茶幾邊。
他回頭看了眼,南晴悄悄跟在他身后過來了。
他微笑道,“我爬上去看看,你在下面幫我照明順便遞工具好嗎?”
南晴點頭。
她把電筒的光線移到茶幾上,照亮整個臺面,一只手不自覺向左伸過去。
肖子涵看見了那只不放心想扶著他的小手。
他輕笑了下。
為了不讓南晴擔心,于是用手肘搭在她的掌心上,腳準備用力踩上臺面。
忽而,南晴把掌心向前移,搭上肖子涵纖細的手腕處,觸到他堅硬的腕骨和溫熱的肌膚上,然后準備承受肖子涵身上的力量。
肖子涵蘧然一笑,依舊搭住南晴的手掌,然而身體的大部分力量用在腳上,上身的力量倒戈另一側,南晴只用承擔一點點。
眼見肖子涵安然無恙站上茶幾,仰頭勘察燈泡后,南晴疑惑不已……肖子涵這么輕的嘛?
他一手握住燈泡壁旋著,一邊和南晴聊起來,“南晴,你給我講故事好不好?”
南晴腦子一震,他是說過讓她去找他聊天的,因為擔心影響他的正常生活就沒去打擾。
她一手拿著電筒,一手撓撓后腦,“你修著燈呢,我還是不說話了。”
他仰頭笑出了聲,露出了潔白的牙齒,手上故意放慢旋燈泡的速度和南晴糾纏,“說嘛說嘛。”
南晴仍舊擔心不下,靈動閃爍的黑眸瞥過肖子涵的腳踝,似是無恙,她便故作倔強地抬起頭反駁,“我為什么要給你講故事?”
肖子涵剛好在這時垂頭,借著電筒的亮度和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把南晴的模樣看得一清二楚。
他放下旋扭燈泡的手,唇角淡然一笑,“因為……”
他故意賣了個關子,只笑不語。
南晴當然十分好奇,想都不想直接問,“因為什么?”
因為萬一他觸電了,暈倒前,耳朵里、腦子里、心里都是你的聲音。
肖子涵淡淡笑著,抬眼歪頭查看燈泡的另一側,“因為我無聊,你和我說說話我就不害怕了。”
南晴折了下眉,滿臉不相信,“你能怕黑??”
“是啊,所以以后……”他垂眸看她,認真道,“燈泡我修,故事你講?!?p> 南晴直了放松力氣的左腿,規(guī)距站好后迅速移開視線,把電筒舉得高過額頭,羞澀地垂著腦袋,眼睛提溜轉(zhuǎn)動,臉紅得更加厲害。
肖子涵心滿意足地看回燈泡,南晴緩了緩說道,“要是修不好就算了,別硬撐了。”
肖子涵聞言狠狠頓住,后腦勺愣是像被人重重掄了一拳,敲出了一串封存的記憶,記憶深處熟悉的語調(diào)傳來……
那個不可一世,眼中無物的人已經(jīng)笑彎了腰,傲慢地戳著他的腦門,毫不保留地嘲笑年幼時的他,“哎哎哎,你個毛頭小子有屁用?跟著黃隊就是一黃毛!哈哈哈哈……逞個屁強!”
周圍人叼著煙頭圍攏在他身邊,他們軍靴踩著地面,把沙子踢進他張著喘氣的嘴里,他不敢咽下去,不敢吐出來,那些人厲鬼般可怖的眼神仍盯著他。
沙塵飛揚的土地上只躺著他一人。
他雙眼空洞無神,似被挖空了內(nèi)臟,只剩軀干絕望地仰望曾經(jīng)如閃耀藍寶石一樣純凈的天空。
后來,天空混入了白霧一樣的雜質(zhì),變得不藍不白,亦如邊境最突兀兩種人。
那些人還在笑,爆發(fā)出的笑聲像要把天空都給笑塌。
“哎哎哎,那句臺灣話怎么說來著……”
“叫Ging,直譯過來就是死扛,硬撐的意思?!?p> “哈哈哈哈……Ging……哈哈哈哈哈哈……”
肖子涵的瞳孔似電影一般放過一幕幕熟悉的場景,每一幕,每一場的人都是他自己。
十多年后的他早已脫下軍裝,換成西裝革履重新站在記憶深處望著年幼被人踐踏的他。
他怎么可能反抗呢,除非他不想活了。
他抬手徹底旋下燈泡,失落黯然的眼神慢慢垂落,無意識用右手把燈泡遞了過去。
南晴注視著光亮中的他,見他用右手拿著燈泡不由得發(fā)愣。
肖子涵一時失神,還以為他身邊的人是老嚴,側眸看去,才想起是南晴。
他瞧著她盯著他手的眼睛,“在看什么?”
南晴輕抿嘴唇,瑟瑟道,“我以為你是左撇子?!?p> “我是右撇子?!?p> 她鼓起了臉頰,“哦?!?p> 肖子涵蹲下身,指指工具箱,“幫我拿下尖嘴鉗?!?p> 南晴右腳橫跨一步,打開工具箱翻找,“給?!?p> 他點頭接過禮貌地笑著。
南晴微微仰頭凝望他,從她手中直射的亮光不明不暗地照在他清俊的臉龐上,柔和地籠出一抹讓人很想接近的暖意。
光芒一閃,她瞇眼偏頭抿笑。
肖子涵握住尖嘴鉗的手柄,手指一弓,尖嘴鉗前端的夾口張開,鉗住燈頭,裝模做樣地修理,眼角的余光卻是在偷偷觀察南晴的表情。
南晴怕肖子涵真的覺得無聊,于是尷尬地捋了下發(fā)絲,問道,“肖子涵,你喜歡白天還是晚上?”
“嗯?”他抬起眼皮看過去,不解地嗯了聲。
“你不是覺得無聊嗎?”
他又笑得露出一側牙齒,“那我是讓你給我講故事,不是問問題。”
“我沒什么故事講的,我的故事你不都知道了嘛……”南晴不太好意思地避開視線,手指梳著頭發(fā),悄聲說著。
“你是要講你自己的故事?”肖子涵完全料想不到,驚喜又期待地笑著。
她疑惑地對上他十分期待的目光,“那不然你讓我說什么?”
他彎曲的指節(jié)搭在上顎,“咳咳,我以為你會給我講些童話故事之類的。”
南晴一愣,慢慢左右搖晃身體掩飾尬意,電筒的亮光慢慢低下來,她呆呆看著他不知所措。
“嗞……嗞嗞……”
電筒的光芒一直開啟而未關閉已經(jīng)很微弱了。
南晴和肖子涵都發(fā)現(xiàn)了。
他怔了一秒,蹙眉極速放下燈泡和工具,伸腳一下跳落茶幾,穩(wěn)穩(wěn)踏到地面的那一刻一把握緊南晴的手背,沉聲命令,“放下!”
“什么?”南晴松了手上的力氣,卻不明白肖子涵指什么。
肖子涵焦急的嗓音剛剛落下余音,便二話不說抽出南晴手中的電筒往旁邊的地毯上扔去,雙眼警惕地盯住它,似在面對一個棘手難纏的敵人。
他握緊南晴手背的手高高舉起,將她穩(wěn)穩(wěn)護在身后,怕受到什么傷害慌忙和她一起避開那個“危險”。
隨著“啪”的一聲不算劇烈的聲響落下,前一秒扔出去的電筒瞬間消失光芒,鑲在燈泡前側的保護玻璃隨之炸裂,如一塊透明的冰晶粉碎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