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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我掌燈

第三十八章 寶相居士

今我掌燈 岑百六 2284 2020-06-14 09:00:00

  這一日,夜市已閉。

  剪紙鋪面上,貼畫裁剩的紅紙碎片被夜風(fēng)驅(qū)策流浪在街巷,被彈丸射落的紙鳶,還曾飛過那片瑩黃的月。

  像書畫先生潑墨一般,夜空由深藍轉(zhuǎn)而黑曜,只剩城樓上的微光,百無聊賴地擺動跳躍。

  在凌晨第一縷光亮投射在欽天監(jiān)日晷上的時候,皇城城闕望臺上的磷燈燃盡熄滅。

  宋知熹已經(jīng)下了順道的馬車,離了官道走在堆滿葉肥的驛站小道上,她抬頭迎上微微顯露的曙光,拍去衣袖上快要潤濕浸染的晨露,加快了步伐。

  寶相居士云游四海,雖然常年難以企盼或是約見,但這位居士并不自詡什么不食人間煙火,也不曾以清高自我標榜。

  相反還與當今陛下早年相交甚厚,聽聞宮里人帶來消息,這位居士不久前得了詔令,有意接下陛下的詔請入宮淺談。

  宋知熹確實有求。

  如今人已到驛站,掐摸一下時辰,她得趕在宮里內(nèi)侍來接替相迎之前,見上這位寶相居士。

  大清早,驛站里伙計起來捯飭的不多,宋知熹提著從廚房捎來的空食盒,三兩下摸清了門路。

  “可有昨晚約摸戌時入店打尖的,要過素齋的…嗯………仙氣飄飄的客人?”

  清早初見不趕客,那伙計見到眼前青衫略濕,趕了不久路的姑娘,面容看著十分舒眼,語氣柔和稍稍帶有親切感,“哈姑娘,仙氣飄飄的沒有,口頭喚我們?yōu)椤烙选牡故怯幸粋€?!?p>  宋知熹輕輕松松地上了客樓,猶豫再三,叩響了房門,卻發(fā)現(xiàn)門竟是虛掩著的。

  道長不在?這么早還能去哪兒,不會是……她漏算了一步,沒趕上?

  宮里人就這么小心這么迫不及待嗎,也不先讓人歇歇腳食上早飯的?還是這道長天生就是個謹慎多疑的?

  她有些懊惱與急慮,輕手輕腳地推門而入,妄求尋見一點蛛絲馬跡,她大費周折地避過耳目遛了出來,這落得一場空可太不劃算了。

  “怎么小姑娘,老朽的客房里,可是尋到了什么寶貝?”

  “沒呢。”宋知熹說完,立刻警惕而又期盼地轉(zhuǎn)身,看見門口的老翁,心生定奪,歡心得笑露皓齒。

  饒是激動,氣質(zhì)和禮數(shù)這塊兒她拿捏得死死的,“在下見過寶相居士,不請自來多有冒犯叨擾,實屬無奈……此番前來,請求前輩開個仙口,指點一二?!?p>  “你怕不是剛剛還在罵我小心眼兒吧,指不定還戳我小人了?!?p>  “不,在下不敢真不敢?!边@種有損陰德的事兒她怎么干得出來!

  “哈哈,嚇唬你,你還真上道了???”

  老道瞥一眼女子的衣著,那鞋底沾了好些泥塵,發(fā)梢還懸掛著幾顆露珠沒來得及擦拭,想必獨自趕來,也費了一番力氣。

  又看向了女子手里的食盒,問,“你這是……”

  “小女子來得早,想著居士可能空腹,就賣了些人情,叫驛站廚房換著花樣準備了些素齋?!?p>  “老朽一會兒還要乘馬車趕路,食多了怕是會積食……看你這么有心的份上,好,待我品嘗一二,墊了墊肚子,就聽你道來?!?p>  對了幾句不著調(diào)的話后,兩人言語之間見招拆招,宋知熹也對這位居士有了大致的了解,這位先生雖刻意加持煙火之氣,但他的心境學(xué)識頗為浩瀚寬廣。

  待端正身形,二人步入了正題。

  宋知熹從荷包里抽出那張嶄新完好的符箓,雙手遞了前。符紙嶄新,紋理完好,只是上面的符文筆順已經(jīng)模糊難以辨識。

  “居士可知,這是什么符?”

  “這筆跡已經(jīng)缺失得看不清了,當然要復(fù)原出來才能識別?!崩险吣托拇蛄康馈?p>  “那居士可能復(fù)原這字符?”

  寶相居士用手指在符箓上磋磨磋磨,從桌上的狼毫上揪下一根須毛搭在符箓上,平攤對著窗口,借著光亮一陣細看。

  宋知熹屏住呼吸,難道要展示神技了?

  只見居士在空白的宣紙上迅速起筆,幾番停頓比對后,又續(xù)上了幾道筆畫,畫到了中途,良久,似是遇上了瓶頸。

  符文畫在符紙上,創(chuàng)符者最重視的是勾稽關(guān)系,一筆一劃拐頓即是塵世的絲縷牽扯,此外還講究端正的風(fēng)范,我看這已然完備,一項項都對得上……怎么描摹完這一看倒有些四不像?

  宋知熹喃喃,興趣盎然地提筆重構(gòu),“這一筆,怎么能這樣橫穿?太煞風(fēng)景了,若是讓我看,當然要弄得好看些,應(yīng)該自然地如戲水般抖個波浪樣子,接著從斜邊開始拐穿而過,再添上一筆一以斜斜貫穿,才漂亮呢,你看,是不是?”

  “還要賞心悅目?當寫書法呢?呦呵,照你這么說,敢情創(chuàng)畫這符的人,還是個閑趣的玲瓏心腸?”

  宋知熹笑意盈盈,從自己的一勾一劃中分離出來,放眼全局,她忽然扶住胸口感受內(nèi)心波瀾驟起的歡暢,宛如銀河落九天!

  她笑眼閃動星光,順意而吐言,“德充符?!?p>  那居士一個訝異,“你認得?”

  宋知熹也是訝然懷疑地回視,“您不認得?”

  “我怎么會認得?我都沒見過!對這畫法你這種解說,還真是顛覆了我的認知?!?p>  宋知熹思慮一二,緩緩?fù)侣叮捌鋵?,我一直覺得奇妙困惑,自打自己在筵席上出神了一陣,混沌醒來后,只覺塵世半解,尚未開化。”

  她抿嘴笑了笑,“我聽爹爹說,喧鬧場合,四周雜音過于緊密,頭腦可能會有一陣放空出竅,其實也很正常?!?p>  “女娃兒,不必如此想不開,如此簡單,神游罷了,再不然,那便當是夢魘了吧。”那居士呵呵笑了,恣意歡脫,頗有一眾與世無爭的風(fēng)骨,又令多少人艷羨。

  “來日方長是假,及時行樂才是真?!?p>  宋知熹很是輕松地點頭,鄭重地行了拜禮而告辭。

  良久。

  老者捻捻發(fā)須,斟酌著開嗓,“那人,好生漂亮?!?p>  ……

  直到巳時,宋知熹才坐上了早已安排好的軟轎,兩個身子壯朗的丫頭在分坐在前方趕車,她舒舒服服地坐在榻上,從柜上的小抽屜里抽出一罐酸梅棗,津津有味,十分饜足。

  想起剛才在林邊等人的時候所見,宋知熹有些興致勃勃,“剛才那只松鼠你們可瞧見了?怎么長得那樣肥碩,肚子大得竟是連自己的腳都瞅不著了?!?p>  “可不是嘛,姑娘,那松鼠瞧著甚是討喜,但奶兇奶兇的。”

  另一個丫頭插嘴問道,“哎,會不會是個懷了崽兒的母親?”

  “???”宋知熹一愣,旋即莞爾一笑,“興許是呢,也難怪它奶兇奶兇的哈……”

  宋知熹又捻向罐子,指尖放入了口,含住一顆酸梅。

  一陣勒馬聲忽地席卷而來,宋知熹被沖撞得猛地半吞了棗核噎住了喉嚨,猛睜雙眼,突然的慣性又把她腦袋狠狠撞在了后車壁上。

  丫的!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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