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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煙火箸頭香

79 喜怒哀樂是小鎮(zhèn) 上海人路口等人

人間煙火箸頭香 紅茶總統(tǒng)卷 2109 2020-08-09 22:53:11

  三岔路路口,緊挨最長的街道,是羅師傅自行車維修鋪,早年間,生意可紅火,店內掛滿車筐、輪胎、剎車,走進去都寫膽怯,生怕一個沒掛牢。哪怕街道是七月驕陽,店內開著燈都影影綽綽,像昏黃忽明忽暗的淡黑。羅師傅有兩個女兒,高高胖胖,結結實實。小兒女,尤愛唱歌跳舞,小鎮(zhèn)文娛演出總少不了她的身影。招了大女婿上門,跟著丈人修車。鎮(zhèn)上人修車,都睡順著喊大女婿羅師傅,聽到這樣的稱呼,女婿自然不高興,黑著臉。電瓶車越來越普及,小車也漸漸停慢小鎮(zhèn)巷道,羅師傅去世,大女兒跟人跑了,留著女婿和寡母同住,二人每日坐在店鋪兩側,一個看著過往的車道,一個給下象棋的抱膀子。

  狗狗的家,也在這條街上。狗狗是智障,但人善良,喜歡帶著小孩玩。一日,他騎著三輪車載著大雙雙的女兒玩,騎著騎著車翻了,女孩被經(jīng)過的小車撞沒了。雙雙家搬到下場去,開著一家豆花飯,許多年過去,一直是小鎮(zhèn)最好吃實惠的食鋪。

  狗狗的爸爸最早是鎮(zhèn)上開拖拉機,拉竹編大貨的,鎮(zhèn)上的叫這大貨為包子。小鎮(zhèn)大部分人的營生,都依賴竹編。八幾年,最困難時期,哪家不是靠編些竹碗換米營生的。漸漸的,小鎮(zhèn)的兜兜市,成為方圓百里最為熱鬧的,竹編的兜兜碗碗被有生意頭腦的賣到外省,形成編貨買貨裝貨編貨筐筐一條龍,也養(yǎng)活了這街上力氣大的年輕人及其一家。

  逢1、4、7的趕場,凌晨3點,半條街,街兩邊全是賣竹兜兜的散戶,打著手電照著自己的貨。中間來往穿梭著買家,握著手電筒,尋好貨,尋實惠的,其實時間長了,都知道哪個人的貨好哪個人貨撇了。好貨一上街,被搶完,不好的貨就等著買家和賣家磨價格,最終也都會成交。

  貨的需求與日俱增,賣家紛紛在鎮(zhèn)上租人家戶的房子當做周轉庫房,生意小的租一兩間,生意好些的租五六間都有。貨買好,已天明。開始裝貨,真是考驗收納能力。貨框是竹編,體積固定,體重不計,各個買家想盡方法塞貨但又要考慮不被擠壞,大套小,方套圓,逢里塞把孝順子。見他們一個立在一人多高的貨筐里,小晌午的時間,就裝好一件包子。

  有一個買家姓陳,灌口人,父子二人做這營生數(shù)年。兒子有嚴重的甲亢,陡然望見他,總覺得眼珠子會掉下來樣。小孩子總圍著看他裝貨,他也會送些小鈴鐺給大家玩。老父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但一家人穿得極為破爛,生意是一年比一年鼎盛。早年間,存錢不是那么方便,老父在外省賣的貨款,一股腦扔進編制口袋里,上火車隨意一搭,坐幾十個小時的回來,沒丟過一分錢。

  上午裝好貨,下午推包子。推包子是體力活,幾人皆壯年。三人站在包子一側,推著它在地上滾動,直到貨車旁。休三天做一天,因為是重體力貨,收入也足夠養(yǎng)活一家人。

  領頭的大楊,領著自己二弟一起干。干完活的那天,必定要去寶籠子買點熟食腌鹵下酒,也好解乏。一年冬日,大楊喝醉了回家,不知何故家里著火,他在醉酒中被火帶走了。

  二根子和母親同住,還帶著侄女。侄女是寡嫂改嫁前留下的,一家三口,靠他養(yǎng)活。家在老街,母親很老,侄女很小,他們的伙食一直很好。萬年青扎的籬笆,圍成小院,沿河的一側開個小門,可下河洗菜。另一側有個花臺,種滿小草莓。一年,二根子走親戚,一夜未歸,第二天家人到處找,最后在電廠被撈到。留下年幼的侄女,潑辣年邁的母親,不知靠何度日。

  鎮(zhèn)上的電影院,在鎮(zhèn)中心,木質舞臺,木質靠背椅,至少能坐下上千人,臺上也演繹不少喜怒哀樂。公社在左邊,老年協(xié)會在右邊。

  老年協(xié)會有個小茶鋪,茶水不貴,2元一杯,免費續(xù)水。中午還有鹵菜板鴨豆花飯叫賣,也不貴,不過6、7元就可吃飽吃好。

  每日必來的一堆夫妻,是五保戶,衣著破破爛爛。丈夫常年穿著一件風衣,但從來只披在肩上,叼著一根未點燃的眼,仰著頭,迅疾走在前頭。妻子合著雙手在胸前,邁著小碎步,緊緊跟在后面。她頭發(fā)花白,扎著兩個小馬尾搭著肩上,邊走邊喃喃自語。丈夫上廁所,她也在門口守住。后來聽人說,她本是大學生,因為感情挫敗,一時迷了心智,再也沒有清醒過來。跟著現(xiàn)在的丈夫,拿著低保過活,生活的全部就是丈夫,其他一概不知道。

  電影院逢趕集時,蘇豆腐兒的生意最好。五毛錢一碗,花椒夠麻,炒黃豆隨意加。蘇豆腐住在老街,一輩子兢兢業(yè)業(yè)也愛好,年屆70依然把自己收拾妥帖干凈。又一年,突患眼病,家里無錢治療,最后失明。小吃攤不再擺,學會了吹笛子。每天一大早,由妻子牽著散步,或繞著水庫一圈,或走渡槽,到鳥語花香處,拿出笛子吹上一曲,吹完繼續(xù)趕路。他家一兒一女,女兒早早出嫁。兒子不久后也成家立,兒媳懷孕后檢查出胎兒有問題,但她不舍,覺得是一條生命,堅持生下來。孫子,先天無肛門,一天到晚都是流湯滴水,小時從未見他褲子干過。兒子兒媳過幾年又生了兒子,健健康康,一家的重心自然全在小孫子身上。

  送報人騎著自行車飛過時,隔壁王瘋子醒來朝屋外張望。年少失去戀人的他,也是沉迷自己的情緒,再沒醒來。盡管姐姐妹妹管著,留著長發(fā)長胡子的他,走在街上,小孩見到也會嚇得四散逃離。

  他家對面,住著上海人。上海人,是當年的知青,下鄉(xiāng)時嫁了人成了家就沒再回去。經(jīng)過她家門口時,總在下雨,屋檐水滴得嗒嗒響,濺得她門口泥巴地濕漉漉,沿著墻角處長滿了青苔。她坐在椅子上,弓著身子雙手杵著拐杖,瞪大的眼睛望著路口,像在等人。時間在飛走,她越來越老越來越胖,身子越來越駝,正如小鎮(zhèn)老街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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