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折耳根回腌肉 大壩遇見小羽
到貓貓兒家時,她正在炒菜,煙霧繚繞的,像帶著煙火味的神仙下凡。
“貓大姐,整啥菜,這么熱火朝天的。”
“你等著就行,包滿意。”
多年不曾好好了解彼此。貓貓兒以前是連電飯煲都不會用的人,如今會做菜了,也是奇跡,準確的說,應(yīng)該是時間的功勞。
細細品品這味道,必然是腌肉給的。小鎮(zhèn)一大特色,便是腌肉,城里縣里的人,打著導(dǎo)航,問著路,也要來吃。
肉是上好的豬后腿,接著碼鹽,肉在手里仿佛翻轉(zhuǎn),翻一轉(zhuǎn),加把鹽,像熏臘肉的前一步。碼好后,放在盆里,腌制到次日。接下來便是熏,選用稻草和玉米芯作為燃料,點燃后,再壓熄,讓煙將腌制一晚的肉熏成金黃色。接下來便是鹵,鹵料自然是獨家配方,鹵個一個多小時,剛好。
小鎮(zhèn)腌肉,采用傳統(tǒng)工藝腌制而成。其顯著特點是經(jīng)熏制仍保濕,濕而不水。微煙熏過的清香沁人心脾,咀嚼時能吃出一股淡淡的稻谷燒烤香味。
貓貓兒爸爸做得一手好腌肉,遠近聞名。
更為重要的是,他做得紫菜苔腌肉回鍋那是一絕。不過這個時節(jié),還沒有紫菜苔??纯此裉煸趺窗l(fā)會這個菜。
端上桌一看,驚喜呀,是用折耳根回的。妙招。曾經(jīng)在劍閣一戶人家里,吃過折耳根回鍋,便驚為妙品。今天再看這搭配,正中下懷。
“你厲害喲,這樣一搭配,實在高?!?p> 貓貓兒很開心:“哈哈,別夸獎我了,快試試吧。喝點酒吧,林一飛要喝吧?!?p> 余暉說:“喝,大家都喝點。待會走路回家就行,又不遠。”
叔叔喜歡啤酒,其他都喝梅子酒。
貓貓兒:“這是我去年釀的青梅酒,你們喝喝試試。”
余暉和林一飛眼睛一亮,余暉想到的是《海街日記》。姐妹幾人延續(xù)家里的傳統(tǒng),夏日炎炎,在濃陰下泡酒的樣子。生活里最安穩(wěn)的時刻,便是那個場景。林一飛是覺得好奇,好奇這酒的味道。
余暉不懂酒,但梅子酒一入口,便知道是好喝的,好順口呀,滑滑的,梅香濃郁,大別于傳統(tǒng)的果酒。
林一飛表揚這就釀得太好了,“進口,滿嘴都是夏天的滋味?!?p> 貓貓兒打趣林一飛:“和暉姐待久了,都成了文人,說話文縐縐的?!?p> 林一飛不反駁,只是笑笑,他欣然接受這樣的評價。
“大家吃菜,不要客氣?!?p> 腌肉一如往常的好吃,熟悉的美味,下酒那是一絕。折耳根本身的香味混著腌肉香,是獨特的,更是巧妙的。下酒下飯,一樣出色。
今天是叔叔燒的韭黃酸湯,酸酸好開胃。
家常豆腐,也好吃的,半盤都是林一飛干掉的。炒的野莧菜。加足蒜粒,滋味不錯呢,是有時農(nóng)家菜的味道。涼拌的豬頭肉,亮點是這一勺紅油,自帶香料的味,紅紅的,光是看看,色澤誘人,吃上一口,如落在云端,暫時找不到方向。
又是飯飽酒足一餐,酒喝得剛剛好,微醺。
余暉說:“要不我們?nèi)ニ畮?,轉(zhuǎn)轉(zhuǎn)吧,吃這么多,也消化消化?!?p> 貓貓兒說:“行啊,我們一起去逛逛,我好多年沒怎么去了。”
曾經(jīng)港灣,曾經(jīng)繁榮,早已不在。
賓館門緊閉著,游船擱置在湖邊,銹得不成樣子,大壩上曾經(jīng)恢弘的四個大字,早被野草掩蓋,隱隱約約能看到而已。
大壩人,倒是有不少人。閑聊的,站著的,坐在圍欄上的,發(fā)呆的。
余暉遠遠瞧見,一個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人,手短腿短,身體手腳幾乎都攤擠在椅子上。心突然抽痛起來,不知為何,有些緊張,有些不可思議,有些難過。
那是小羽。是余暉遠方親戚家的妹妹,貓貓兒也是知道她的,大概這個鎮(zhèn)上的人,都是知道的。
她沒有認出余暉。她媽媽推著她,她頭發(fā)剃光了,穿著一件淺色大體恤,手腳纖細,無力,光把筋,隨意散在椅子上。頭斜靠著椅背,雙眼無神,但清澈無比。雞胸依然高聳子在胸前,x腿攪得更緊。這個時候,怕是走路都不行了吧。
小時候,她家就在小學(xué)后邊,時間充裕的話,她可以自己慢慢走到學(xué)校。她的父母很愛她,她是超生的,生她時政府查得嚴,她媽媽都東多西藏的,整個孕期都沒安生。她一生下,便是雞胸x腿,醫(yī)生說她壽命最多到20。她是家里的福星,一出生家里生意好到不行,她爸爸賺得盆滿缽滿的。對她很好。
初中時,她走路不太方便,每天需要有人背去學(xué)校。余暉不時去背她,下課也去背她上廁所。
余暉記得很清楚,那時的小羽對她說,她被表白了,是隔壁的鄰居男孩。那時的余暉,時第一次感受到絕望,對小羽未來的絕望。她是知道那個男孩子的,他只喜歡耍嘴皮子,是個女生都會表白。小羽大概是當中最為普通的一個,也是最不普通的一個,因為只有她會當真。
后來余暉去縣城上高中,后來大學(xué),再后來工作,便沒有再見小羽了。
時隔很多年后,小羽不再是那個扎著馬尾辮的大眼睛女孩子,而是奄奄一息毫無自理能力的人時,余暉難受。
她的輪椅到跟前。
余暉叫她,“小羽?!?p> 小羽一臉茫然,騙著頭,仔細看余暉,依然沒有看出個所以然。
“小羽,我是余暉姐啊,你大姑婆的孫女呀?!?p> “余暉姐,大姑婆的孫女,”小羽重復(fù)著余暉的話,在深思,但不知所以然,大概率是認不出來了。
余暉叫小羽媽媽:“大大。”
小羽媽媽,這才認出余暉來,“余暉啊,什么時候回來的?好多年沒見你了,都成大人了?!?p> “回來好久了?!?p> “你不叫我,我還真認不出你來呢。真是女大十八變?!?p> 小羽靜靜地聽著她們說話,突然明白過來,一把抓住余暉的手,嚇得余暉不自覺后退一下。小羽的手,精瘦,但無比有力,像極了鷹爪。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余暉姐,我…….我記起你了?!?p> 她說話好喘。她媽媽說,“這兩年她基本上是這樣,氣力不夠?!?p> 余暉點點頭,突然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