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有來有往
道場有一處大殿,是專供外門傳功修煉的地方。
大殿占地廣闊,把外門的所有卒徒全部容納,依舊綽綽有余。
墻壁上有顯示煉體境的修煉功法,可供卒徒學(xué)習(xí)。
傳功法師是一位姓暮的仙人,有金丹境界,相對于給外門傳功,明顯更熱衷其他事情,只是偶爾來一次。
指引教授卒徒是麻煩事情,暮法師原本就沒了耐心,于是隨著新進(jìn)卒徒,一并扔給郝漢。
這應(yīng)該不是源于信任,只是他不愿、也無心在這方面浪費時間,所以找的替代罷了。
面對被強制賦予的責(zé)任,郝漢只是獨自緊張了幾天,就恢復(fù)了常態(tài),他沒有去教,新進(jìn)卒徒也沒有來問,雙方都欠缺主動。
畢竟彼此都很陌生,也都缺乏見識。
現(xiàn)在大殿內(nèi)的卒徒,大致分成三個圈子,各占一塊地方。
首先是郝漢這批老人,占據(jù)了大殿中央。
剩下的都是新進(jìn)卒徒,又分成了兩批。
人數(shù)最多的是外面招來的庶民,基本都是農(nóng)戶出身,與郝漢他們一樣,經(jīng)歷的大考特別殘酷,手里多少沾了性命,所以戾氣很重,又與老人陌生,天然抱成一團(tuán),占據(jù)了大殿右側(cè)。
另外人數(shù)較少的一批,則是仆役子弟出身的卒徒,他們年歲都不大,進(jìn)入外門似乎也要經(jīng)歷選拔,雖然嚴(yán)格,但遠(yuǎn)不用拼出人命。不知他們是對戾氣畏怯,還是原本就熟悉,干脆集中大殿左側(cè),玩鬧在一起,也排斥其他人。
三群人彷如鼎足,涇渭分明。
此時的郝漢有些郁郁寡歡,盤腿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遠(yuǎn)處——大殿左側(cè)的那一群少年,年紀(jì)比他略小,大概只有十三、四歲左右吧,還處于剛開始長個的年齡,就算把最矮的憨大頭丟進(jìn)去,也能成為鶴立雞群的存在。
這群少年都是道場仆役的子弟,如今被選拔成了卒徒,總數(shù)將近三十,看上去不像他們的父母輩那么沉悶,非?;顫姡退阍谛枰察o的大殿中,也是嘰嘰喳喳,打鬧不休,從不在意有沒有影響到別人。
但也不能說他們沒有眼力勁,當(dāng)然這份察言觀色的本事,他們只會用在仙族身上,也不知他們怎么做到的,總是能準(zhǔn)確預(yù)見仙人到來的時機,總能提前擺出另一副老實面容,掩藏起自己的本性。
老實的莊稼漢們咂舌之余,對這份本事,多少也有一些羨慕,卻極力以蔑視來掩飾。
今天的油老鬼來得有點晚,他進(jìn)入大殿后,走到郝漢面前,一屁股坐在地上。
“問清楚了,那老頭有一個孫子,叫行陶,是他行家的獨苗,極為寶貝,這次也考進(jìn)了外門?!?p> 抬起手,油老鬼在人群里點出一名相比同齡人,更為高壯的少年,精力十分旺盛,帶著一群人,四處撩撥事情。
“就是那個最胖的,追著別人跑的小子。”
“那搞明白他想要什么嗎?我要怎么做,才能讓他滿意?難不成要幫他哄孫子?”
郝漢口中的他指的是行祿,之前郝家村遭到行祿針對,被逼迫種植有毒的“尺鋸”,郝漢不得不去找行祿求情。
行祿沒有給出明確的答復(fù),只是讓郝漢仔細(xì)想想,讓人不得其解。
對郝漢的族人來說,這是生死攸關(guān)的大事,可對仙族來說則不值一哂,原本向身為仙族的茹雪求助是最好的選擇,可不知為什么,郝漢始終沒在藏書閣那里見到她人,最后見拖不下去了,油老鬼主動請纓,施與援手。
于是,他先到道場各處轉(zhuǎn)了一圈。
“不至于做到這地步,我猜這一次,他也許沒什么要求,只是想讓你知道一下他的本事,然后幫他孫子在我們這里劃好界限,萬一起了沖突,能有所顧忌,或者直接強迫我們?nèi)套尅!庇屠瞎硐劝矒嵯潞聺h的焦躁情緒。
“沖突?顧忌?顧忌什么?我又沒準(zhǔn)備招惹他孫子,能起什么沖突?”
“這種事情,由不得我們想不想,只要仙族希望看到,我們就必須這么做?!?p> “就像之前你與憨大頭那樣?”郝漢明白了。
油老鬼沒有回話。
“既然猜到行祿的想法,那我現(xiàn)在是不是再應(yīng)該去找他?可是找到他后,說些什么呢?”
“不用,”油老鬼搖頭,想了一想,“我們被叫成卑賤小人,又不是真的無德,有些道理還是要守的,我打聽了行祿這人的作為,媚上欺下,最是貪婪,你如果表現(xiàn)懦弱,他必然也會亮出牙,能多咬一口是一口,你可喂不飽他的胃口。”
油老鬼撇了撇嘴角,貌似不屑。
“既然事情是他先挑起來的,按我們小人有來有往的道理,你就有還手的權(quán)利。”
同樣是仆役子弟出身,油老鬼顯然更清楚怎么處理這些事情。
“如果你相信我,這事情就全交由我來辦吧?!?p> 郝漢沒有猶豫,立即點了點頭。
說完,油老鬼立即起身,帶上他的兩名同伴,主動走進(jìn)仆役子弟的圈子。
那些仆役子弟明顯很排斥他的行為,可是歲數(shù)擺在那里,體量差別也大,自然無人敢上前攔阻。
一路把人推搡開,擠到行陶的左近,油老鬼突然腿一彎,接著“哎呦”一聲,身體斜傾,慢慢倒在地上。
那形狀,一看就是假的,動作之刻意,簡直讓人瞠目。
行陶懵懵懂懂,尚不知道麻煩來了。
只是屁股沾了一下地,油老鬼就一躍起身,卻裝出一副氣急敗壞的狼狽樣子。
“是誰,是誰給我暗地里下絆子?”
假模假樣地環(huán)顧一周,油老鬼拽起行陶的衣襟,仗著身高,一把把他提起。
“是不是你小子?”
“不、不是我!”行陶也不是軟弱之輩,可體量相差太大,又是修行者與非修行者的區(qū)別,幾番蹬腿掙扎都是無果。
油老鬼的兩名同伴,輕輕松松把其他少年遠(yuǎn)遠(yuǎn)推開。
“不是你?我看就是你,這么多人里面,就你的腿夠壯實,力氣夠大,肯定就是你絆的。”
油老鬼明顯就沒準(zhǔn)備講理,說完就是一巴掌。
“……”行陶口齒不清地又說了一句什么。
“你竟然還敢罵我!”
于是又是一巴掌。
油老鬼用足了力氣,這一下終于把行陶打暈了,他的臉龐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
“等他醒來,你們記得幫我警告他,再有下次,我一定弄死他!”
一把把人丟下,對四周圍觀的仆役子弟交待一句,油老鬼大搖大擺地走了回來。
“這樣就可以了?”郝漢問道。
“看到他孫子的樣子,行祿自然會明白我們的意思,很快就會找上門來的?!?p> “那他會不會找仙人告狀?”
“用卑賤小人之間的事情,去麻煩仙人?哈,他不敢?!庇屠瞎砥擦似沧旖?,“再說,我們可是照著有來有往的規(guī)矩來的?!?p> “有來有往?”
“對,有來有往!”
……
第二日,行祿果然如油老鬼所料,一早就找了過來。
天都未大亮,郝漢就看見了行祿那小老頭,堵在卒徒住宿的排屋門口,擺出一副要吃人的兇惡樣子。
郝漢叫起油老鬼,油老鬼打了個哈欠,擠眉弄眼地活泛精神頭。
“放心,沒事,都說了,一切交給我?!?p> 兩人迤迤然洗漱完畢,才走到門口,小老頭已然氣急敗壞,再也不復(fù)往日陰陽怪氣的淡定。
“郝漢!是不是你安排人打了我孫子的?”上來就是一蓬唾沫星子亂飛。
“人是我打的!”油老鬼搶先一步,擋在行祿身前。
“你是什么人?懂不懂事?我行家與你有何仇,有何怨?”行祿被頂?shù)靡汇?,氣勢不由消弱不少?p> “我們可是照著規(guī)矩來的,哪里不懂事了?”油老鬼反問,“再說,郝家村與你又有何仇何怨?”
行祿再被一噎,僵硬了口舌,好半天才修復(fù)表情,冷笑道。
“你一個外面進(jìn)來的卑賤小人也懂規(guī)矩?難不成還想打抱不平?”
“小人嘛,多少懂一點小人之間的規(guī)矩,知道做事得你有來我有往才行,至于打抱不平,也可以試試看,反正命賤,不怕死?!币桓睗饷即笱塾彩菙D出了混不吝的痞子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