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遇見夏風(fēng)的過程定義為一場艷遇。
只是,此艷非彼艷。
我去了一個我想去的地方,交了第一個很知性的異性朋友,獲得了一段新的生活,這的確能稱得上一場美好的相遇。
兩年前,在我離家出走的第二天,我就遇見了夏風(fēng)。
他給我的感覺很親切,感覺他的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樣,能讓人在窒息中獲得一抹清涼。
而事實也是如此,他帶我走出了那段最壓抑的時光。
我懷著兩個多月的身孕,在距離榮城八百多公里的秦嶺服務(wù)區(qū),終于停下了車,因為我實在太累了。
我才發(fā)覺原來自己又開始任性了,而這樣沒有任何牽掛的任性也挺好的。
我一點都不擔(dān)心今后該怎樣生活,因為我還帶著爸媽給我留下的那筆巨款。
那些曾經(jīng)在心里告誡過自己無數(shù)次的話似乎又都忘了,因為爸爸媽媽都去逝了,沒人再在乎我去了哪里,在干什么,什么時候回家了。
而那個所謂的家里,也不過還剩下一點回憶可以留戀。
至于季遙,也許我不在那個家了,他就能回去了吧,畢竟那是他的家!可是,他把那里當(dāng)沒當(dāng)成他的家誰又說的清的呢,畢竟他有很多的房子,哪一座都能容得下他的軀體,哪一座能被他叫做是家。
也許我所在的那個家是他十二年的執(zhí)拗,也許還會有另外一斷浪漫青春在等著他。對于季遙來說,是從來都不缺感情的。
只是,現(xiàn)在他回與不回有過我的那個家,和跟誰再處什么亂七八糟的感情,都與我無關(guān)了,因為,我離開了!
我看著服務(wù)區(qū)的那幾個大字——秦嶺服務(wù)區(qū),心里又迷茫萬分。
也許這也是我心底那個最想來的那個地方,讓我從這里再次重新開始,從那個被掩埋的地方找到一絲年輕時的勇氣。
這里就是當(dāng)年我們出事故的地方。
山巒疊嶂,巍峨依舊,只是,那場泥石流似乎已經(jīng)掩埋了我所有快樂的回憶。
也許已經(jīng)沒人記得這里曾來過的八個青春洋溢的大學(xué)生,也沒人記得這里還帶走過兩個有故事的年輕靈魂。
放眼望去,這里已經(jīng)不再像從前那樣只是三三兩兩的幾家小民宿了。
聽這的超市老板說,由于近年來國家大力發(fā)展旅游業(yè),扶持百姓們自主創(chuàng)業(yè),這里的村民們不再外出打工,而是開起了一家家的民宿、飯莊、游樂項目。每年招待著大批的游客,生意火爆。所以,才會越建越多,來的人也越來越多。
也的確是這樣,目光所及之處,皆能看到,而且來往車輛也是應(yīng)接不暇。
當(dāng)我向他打聽是否有一家叫做“月玲瓏”的民宿時,他看我的眼神都有些怪異了。
我買了瓶水,悻悻的離開了小超市。
看著街邊林麗的劉家大院、李家柴鍋燉、馬家小院、張姐農(nóng)家院……自己都感覺有些好笑了。
但是,雖然這里各式的院落很多,各式的風(fēng)格繁冗,卻似乎再也找不到“月玲瓏”那樣詩意的竹制違建了!
就在我想要放棄再游蕩在這山里時,突然,在我轉(zhuǎn)過一個山頭又一條街道之后,我看到了讓我心跳的三個字。
原來,這里真的有一家“月玲瓏”,雖然它只是牌子相同,院落建筑就跟別的農(nóng)家院并無差異。但是,不知道還是不是當(dāng)初的那家老板娘了,否則又怎么會有了這相同的名字呢!
我記不清這里是不是曾經(jīng)的那座“月玲瓏”的所在地了,但是這里的確有一家名叫“月玲瓏”的小院,這個事實讓我很開心。
我停好了車子,站在民宿的大門口,看了一眼滴在我袖子上的綠油漆,并沒有一點懊惱,反而覺得有些興奮。好像這個名字就是專門為了吸引我的到來而神出鬼沒般的出現(xiàn)了一般。
那木頭牌子上面用綠油漆描上的幾個字還沒干呢。
所以,我把這一切稱之為緣分!
我剛要邁步進(jìn)去,就見不遠(yuǎn)處一個笑容可掬,嗓音渾厚,身著民族氣息強(qiáng)烈的棉麻長衫的男人自左側(cè)耳房挑簾而出。
他看著站在木門前的我,有一瞬間的愣怔,而后便扯出了爽朗的大笑。
“劉大姐,你看看怎么樣,我這小招牌一掛,您來客了!”
聽見他魅惑動人而又充滿戲謔的話語,我頓時沒有了剛才的興奮,反而多了一種即將邁入狼窩的感覺。
但是,一陣微風(fēng)拂過,吹的人心情愜意無比,看著小院的一切,我還是決定在那里住一晚。
小院不大,但是收拾的很整齊。正對面是一座兩層小樓,上下兩層只有六間房,兩側(cè)耳房都是平房,每邊各三間。讓我感到愉悅的是房子整體色調(diào)以白灰為主,搭配著院中那棵一人粗的大杏樹,和諧的不得了。
大杏樹底下放著石桌石凳,坐在樹下,樹影婆娑,細(xì)碎的陽光撒在身上,還未熟透的杏子雖然酸澀異常,但卻依舊飄散出一股誘人的清香。
讓我決定要住下來的,還有此刻正安靜的挺立在這石桌上的一盆蘭花,雖然它小小的,只有三片葉子,但是卻足夠讓我產(chǎn)生留下來的欲望。
呼吸了一口這山中的空氣,又讓我產(chǎn)生了一種就住在這山里提前養(yǎng)老的想法,大概經(jīng)過這些年的治理,應(yīng)該不會再有泥石流了吧!
我看著那男人并沒再說話,只是靜靜的坐在那里,不過片刻,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大姐一邊爽朗的笑著,一邊撩著碎發(fā)迎了出來。
“大姐謝謝你們,晚上大姐請你們喝酒啊……”
男人點了點頭,可目光仍舊焦灼在我的臉上,不過我并沒感到不舒服和厭煩,于是微微沖他點了點頭。
“妹子你一個人嗎?”
“嗯!我要一間房!”
“好好好,我們這二百一天,吃住都包,你是喜歡二樓還是一樓?”
“都行!”
……
通過熱情的老板娘劉大姐的介紹,我很快就知道了那個男人和他的幾個朋友也是這里的房客。他們住在一樓,也是今天上午才剛?cè)胱〉目腿?。聽說他們都是南城廣播電臺的,一起出來為新節(jié)目取景,找靈感。
他們看到老板娘劉大姐那門口歪歪扭扭的招牌“劉大姐農(nóng)家院”,又看到老板娘人雖然很好但是在這激烈的市場競爭力下,她的農(nóng)家院竟然生意慘淡。
于是他們一時興起,告訴劉大姐,如果他改了農(nóng)家院的名字,就肯定會招來客人。
劉大姐雖然不信,但是卻依然求之不得。一群文化人要給她一個農(nóng)家小院執(zhí)筆寫招牌,就算招不來客人她也是興奮的不得了的。
可是讓她意外的是,這招牌才剛掛上去,我這只待宰的羔羊就到了。
我笑著看了看我旁邊那桌五個人已經(jīng)倒下四個的戰(zhàn)局,瞧著也是一臉微醺的劉大姐,這個簡單質(zhì)樸的小院,這群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簡直要比那清冷的“月玲瓏”好了千倍萬倍。
晚上這頓飯是小院自帶的,都是尋常的一些菜肴,但是劉大姐聽說我是孕婦又為我專門做了一碗疙瘩湯,讓我倍感親切。
“不行了,不行了,這幫小子太能喝了,小蘭啊,劉大姐不陪你了,我得去休息去了?!?p> 不知怎么的,明明是第一次見面的一群人,可是卻沒有一絲絲陌生的感覺。也許是由于那幾個文化人的豪情灑脫,也許是由于劉大姐的熱情好客,也許是由于我太沒心沒肺了。
“你好,我是夏風(fēng),你怎么一個人來玩??!”
看著突然坐過來的人,我心里有些緊張,自我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還沒主動交過一個朋友,尤其是異性朋友。但是,想想我今后還要一個人面對的人生,還會有諸多的情愁,我還是伸出了手。
“嗯!你好!我叫蘭一!”
“蘭一!”
男人臉上閃現(xiàn)出一種明顯的錯愕,然后便不被察覺的換上了一抹微笑。
“……”
“好名字,好名字……”
微風(fēng)拂過,一陣清涼卷著院子里的那棵杏樹的果香鋪灑在每個人的臉上。
啤酒醉人。
果香醉心。
……
兩年以后。
“蘭一,你的稿件怎么回事,主線不明,敘事不清,你讓我怎么改啊,這是想毀了我的新節(jié)目嗎!”
我一打開門,便看見夏風(fēng)拿著一本文件扔在我胸前,還沒等我接穩(wěn),他就已經(jīng)大步邁進(jìn)了屋里。
雖然這棟房子的確是在他的名下,但是也是我跟他租下的好嗎,看著他就像進(jìn)了自己家一樣的扔包、換鞋、慵懶的靠坐在沙發(fā)上的一氣呵成的動作,我也說不清因為什么就跟夏風(fēng)關(guān)系好成了這樣。
他可是在我沒有梳妝打扮、穿好正裝的情況下就這樣公然的登堂入室了。如果放在以前,我肯定就會把他趕出去的,但是現(xiàn)在……
算了,忍了吧!
也許是那年在那個叫“月玲瓏”的小院里,他看我一個孕婦可憐,于是便給我介紹了這份每月五千塊的謀生工作——給他寫稿。
我知道,我和兒子的這個月的生活費還得靠他。也是他讓我明白了,即使拿不了手術(shù)刀養(yǎng)活自己,還可以換個方式來謀生,不一定非要寄居在男人的羽翼之下。
于是,我跟著他來到了南城。
我沒理會他,而是徑直走近了臥室,迅速的換了身衣服,然后才走了出來。
“你說哪不明了打電話讓我修改一下不就好了,干嘛這一大早的沖進(jìn)我家里?!?p> 夏風(fēng)見我語氣有些不悅,便討好的坐直了身子,擺一副正經(jīng)的模樣。
“其實,我順便過來看看孩子,你也知道,樂樂很愛跟我一起玩的,今天我有空,可以帶樂樂和你一起出去逛逛。”
我有些無語,想到我兒子每次跟他一起玩的時候都會被他一頓洗腦的模樣就很無語。他跟我兒子面對面,逼問我兒子,誰最帥,誰最好,誰最疼樂樂。直到我兒子癟著小嘴,無奈的叫著是夏叔叔的時候,他才肯放過我兒子這可憐的小奶娃。
“你喜歡小孩子就自己去生一個,干嘛老是纏著別人家小孩。”
我看著并沒有在意我的話,而是已經(jīng)站起身,眼睛開始四處亂轉(zhuǎn),到處找我兒子的夏風(fēng),直到他沒找到才發(fā)現(xiàn)他身后已經(jīng)有些微怒的我。
“樂樂一大早就被你爸媽接走了,你改天再來吧!”
我沒好氣的看著他,這一家人我真的不知道要感謝他們還是要懷疑他們了,就好像我這個兒子是為他家生的一樣。
“你看你,在家里也不知道梳洗打扮一下,走,我陪你逛逛街去吧?!?p> 我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很無語。
“夏主編,如果您沒事呢,我就要送客了。您忘了,你昨天還打電話來催我的稿呢,難得孩子不在家,我要努力碼字賺錢了!”
我一邊說著,一邊把他推到了門口,不理他有些哀怨的眼神,和賴著不想走的意愿,還是關(guān)上了門。
兩年前,夏風(fēng)不僅給我找了一份在家寫稿的工作,還把他家的這一套一居室低價租給了我。
正當(dāng)我感恩戴德的以為自己如此幸運的時候,一對老夫妻找上了門,他們是夏風(fēng)的父母。
他們誤以為我是他們兒子夏風(fēng)金屋藏嬌的隱婚愛人了。一番熱情下來差點沒讓懷孕七個月的我驚嚇到早產(chǎn)。
后來我才了解到,夏風(fēng)家在的這個小區(qū)是拆遷房,整個小區(qū)都是多少年的老鄰居了,所以彼此都認(rèn)識。那個時候才剛給他工作,所以難免走動多了一些,小區(qū)里的鄰居們看到夏風(fēng)經(jīng)常跟我在一起,就悄悄的告訴了夏家父母。
就這樣,老兩口得知自己的兒子經(jīng)常出入一個孕婦的家里,他們興奮的以為兒子也許是隱婚了沒告訴他們,于是就拎著大包小包的禮物登門來找他對質(zhì)。
可是卻沒見到他的人,只見到了我。
我如實的告知了他們我的情況,以及和夏風(fēng)的關(guān)系,老兩口知道真相后不但沒有怪我,反而雙目泛紅,拉著我的手告訴我,
“閨女,你安心住在這里,放心生吧,以后阿姨給你做月子!”
聽聽,我有多幸運,碰上了這么好的人。也就是因為這句話,我從此又多了兩個親人。
人的際遇真的很奇妙,與這一家人的相遇讓我又相信了人世間的各種美好,也讓我對生活多了更多的希望。
但是,不可否認(rèn),在某個午夜夢回的深夜,我仍然時刻思念著那個人。
我只是想要出來走走的,可是現(xiàn)在我大概已經(jīng)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