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昱,可想煞我了?!狈研艑χ惨鄷P胸口錘了一拳,“長高不少,看來在外面沒受罪,給我講講你這半年都干啥了?!?p> 安亦昉沒心思跟他寒暄,直接問道:“少爺,大小姐、二小姐都在河中府,老爺如何打算?”
“爹能有啥打算,大姐他管不了。二妹當初爹不讓她去,她任性非要去,爹說也不管了?!狈研爬惨鄷P坐下,無奈地說。
“什么叫作不管了,那可是老爺?shù)呐畠??!卑惨鄷P質(zhì)問。
“爹也管不了啊,爹讓李守貞投降,李守貞會聽嗎,爹總不能讓朝廷放過李守貞吧,那是要被殺頭的?!?p> “老爺是魏國公,又兼中書令,乃是國之重臣,怎會沒有辦法?!卑惨鄷P不相信符彥卿什么也做不了。
“秉昱,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你要理解我爹,十年前我二伯起兵造反,爹向朝廷上表待罪,辭官不做,這才躲過一劫,那可是我爹他親哥造反。這一次大姐的夫家造反,爹躲都躲不及,能怎么辦?皇上突然讓爹兼了中書令,封了魏國公,因為什么,還不是要讓爹明白,我們一家都在朝廷手里,讓爹老老實實去東面當節(jié)度使,別插手西面的事。爹被逼的找城里還有白馬寺的和尚做了好幾場法事,這在以前是萬萬不會有的?!狈研艊@氣說。
“那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兩位小姐困在河中城啊,萬一破城了怎么辦?”安亦昉幾乎是喊出來的。
“那萬一李守貞奪下江山呢?”符昭信反問,然后望了望門外,好像有些后悔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安亦昉聽到此處才明白,符家明哲保身中還有這層含義。符家如此大的勢力,都不去管自己的兩個女兒,這可怎么辦,又能怎么辦。安亦昉繃著脖子站起身,朝書房外走去。
“秉昱,你去哪兒?”符昭信問。
“不知道”,安亦昉頭也不回答道,他的確不知道去哪兒。
符昭信看著遠去的安亦昉,眼皮跳了兩下,回到書案繼續(xù)練字,寫了幾個字,抬頭對門口伺候著的若旎說:“你去吧,有事我喚你”。
符昭信明顯地感覺到安亦昉回來之后的不同,不僅僅是心情急迫的不同,而是深入骨髓的氣質(zhì)變化,這個比自己還小一些的少年,突然有了擎天的成熟,這讓他很好奇。
安亦昉悵然若失地走回自己房中,心中悶懣,看著裝翎羽的油布袋,換了一套本色麻布短衣,拎著油布袋進了偏院。
偏院之中有間工事房,青瓦白墻,掩在翠竹中。房內(nèi)地方不大,各種工具一應俱全,安亦昉和符昭信等人經(jīng)常在里面自己動手做些小兵器。
安亦昉推門走進去,把油布袋仍在地上,從角落里搬出一捆萑柳木桿,坐在紅漆棗木的桌子前,開始制作翎箭。
他削尖箭頭,執(zhí)羽而契,失神地做了幾十支,突然回過神來,從抽屜里取出一包精鋼制成的箭鏃。這是父親帶回來的箭鏃,安亦昉從來沒想到要用這些來做箭矢,父親也交代過這是殺人器,不是他能駕馭的。
安亦昉拿起一個箭鏃,指尖在三棱的精鋼上撫摸了幾下,自言自語:“人也走了,人也殺了,就是為了這箭。”重新削了箭桿,嵌入箭鏃,調(diào)節(jié)平衡。
做了幾枝箭,安亦昉取下墻上的弓,拉弓搭箭,對著白墻射去。這一箭,箭鏃深沒入墻,撞到墻中青石,箭桿崩裂。
安亦昉滿意地點點頭,委在桌前繼續(xù)制箭。片刻之后,他深深投入其中,世界里只有手中的羽毛和箭桿,沒有胡思亂想,沒有煩惱,沒有憂慮。就像飄在無風水面上靜靜的蘆葦,祥和空白;也像躺在星辰閃爍的夜空下,嘴里泛著青澀狗尾巴草的味道。
若旎來到工事房門前,敲門細聲叫道:“安公子”。
安亦昉從制作箭矢的深沉中抽離出來,起身開門,見到若旎單手舉著一個托盤,上面有一壺茶和一個茶杯,知道這個丫頭是來給自己送茶,擠出一絲笑容,“有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