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坐在茶館，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安亦昉問道：“何首領，從西州帶來的貨物，都出手了嗎？”
何載謙取下帽子擦了擦汗，“那些貨物不著急，再看看價格，先把帶回西域的貨物置辦好?！?p> “準備什么時候返回？”安亦昉不懂為什么何載謙一定要戴帽子。
“本來打算在中原好好轉轉，再找?guī)准掖蟮纳藤Z?！焙屋d謙看看四周，壓低聲音：“你也知道，連年打仗，我們走一個來回，這中原就改朝換代，輕則圍城，重則屠城，來一次換一批買賣人?，F(xiàn)在這個皇帝剛繼位，就有人造反，萬一朝廷戰(zhàn)敗，這東京城還能不能保住，真不好說。”說完，他直起身子，若無其事地喝茶。
安亦昉嘆口氣，“實不相瞞，我家老爺符彥卿兼了中書令，封了魏國公，正是因為河中府李守貞造反，這是朝廷向老爺展示天威?，F(xiàn)在府中兩位小姐困在河中城，生死未卜，符家不敢有任何動作，說是靜觀其變，在我看來是為了自保，要舍了兩位小姐?！?p> “兩位小姐？那我明白了，你就實話告訴我，是哪位小姐對你有恩？還是你對哪位小姐有意？”何載謙一副早就看透一切的表情。
“何出此言？”安亦昉嘴硬。
“魏國公的親生骨肉，他們家里人不著急，你在嵐州時臉都急歪了，那點心思費爾杜西都能看出來?！?p> 安亦昉的下巴無意識地左右活動了幾下，仿佛要把扭曲的臉正過來，“實不相瞞，唉，是對二小姐的情誼?！?p> “你看看”，何載謙一臉得意，“我就知道，你說過大小姐已經(jīng)嫁到河中府，不是她的恩，就只能是二小姐的情。你準備怎么辦？”
“我想去一趟河中府?！?p> “去干什么？”
“還沒想好，去把二位小姐接出來。”
“那是千軍萬馬在打仗，你的確武力過人，但那可是打仗啊，打仗你懂不懂，打仗，打仗。”何載謙急到詞窮。
“我知道打仗不是兒戲，但我總不能坐視不理吧?！?p> “你去河中府肯定是白白送死，這種事交給魏國公去辦，只有他能辦，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呃，不是在殫精竭慮想辦法。這樣，你跟我走，去西域獵鷹射隼，還打獵去。我們粟特人的草原，和契丹人的草原不一樣?！?p> “我去草原打獵，本就是為了她?！卑惨鄷P搖搖頭。
何載謙一時語塞，指尖劃拉幾下頭發(fā)。兩人沉默片刻，何載謙深吸了口氣說：“安公子，我說句話，你別難受，她是魏國公家的千金，你呢？令尊司職昭武校尉，縱然與符家有情誼。”他頓了頓，“你們中原的門當戶對，終歸是極為講究?！?p> 安亦昉瞬間黯然無光，兩人陷入沉默。
“我總不能等著河中城被破，什么也不做吧?！卑惨鄷P緊握茶杯。
“你去救她，你死了也沒救出來，值嗎？即便救出來了，看著她嫁給別人，值嗎？”既然說破，何載謙索性不再保留。
安亦昉的腰被重重壓彎，左手撐著額頭，一言不發(fā)。何載謙安靜地喝著茶，他知道對面的這個少年心里正在斗爭，作為朋友，他希望安亦昉不去河中府，平安生活，或者跟他去西域，自由自在地賺錢，西域的美女，不比中原的差；但作為同樣在年少時有過心愛之人的過來人，他又希望安亦昉能夠為愛一搏，抱得美人歸，誰還沒有過世人皆醒我獨醉的時候。這么一想何載謙的臉也糾結起來。
“何大哥，知道你是為我好。我心里難受，現(xiàn)在比昨晚更難受?！卑惨鄷P抬起頭，第一次稱何載謙為大哥。
何載謙想勸他不要難受，又不知道怎么說出口。
安亦昉坐直了身子，“河中府我必須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說，我不能一直這么難受著?！?p> 何載謙看著臉上恢復堅毅光彩的安亦昉，腦子里浮現(xiàn)出那個身穿蓑衣、手握雙刀、被水霧包裹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