泐棲寺大雄寶殿北邊是觀音殿,觀音殿北邊是藏經(jīng)閣,再往北就是竹林、佛塔。
安亦昉信步走到觀音殿前,隔著殿門往里張望。大殿寂靜空闊,既無香火也無燈燭,正中供奉一座十一面千手千眼觀音像,兩側(cè)對稱地站著二十八部眾中的天王、眾神。
觀音結(jié)跏趺坐于蓮花上,頭戴化佛冠,身著菩薩天衣,飾以瓔珞寶珠,背后伸出四十二只手,除了三雙手作法印,其他各手持著各種法器、法物。
安亦昉被殿中的觀音和眾神盯的難受,不由得后退了幾步,殺人之后的快感驟然褪去,想到自己居然要在這種情況下把豐旻三人帶回寮房,心里升起一陣對自己的厭惡。
安亦昉灰溜溜地回到寮房,用床單把兩具尸體和行囊中的衣物裹好,連同煮飯的鐵鍋和鍋中的米飯一起埋在聞覺殿前的大銀杏樹下,多余的黃土在墻根鋪勻。又用清水洗刷鍋臺和廚房地面,收拾妥當(dāng)之后,扛了一袋糧食,拿了一個小鍋到竹林去找豐旻師徒。
回到竹林,看見三人還在待在原地,和自己離開時(shí)并無二樣,安亦昉心想這三個和尚還真是聽話,幸虧自己不是壞人,要不然他們早就歸西了。安亦昉盯著高處的佛塔想了想,把自己不是壞人這個結(jié)論,改成了自己不是太壞的人。
諴潤樂呵呵地接過糧食和鍋,找了幾塊石頭和幾節(jié)竹竿,開始生火煮飯。
安亦昉坐在豐旻身旁,揉搓衣服上的泥土,諴明手撥念珠坐在另一側(cè),諴潤被竹子燃起的煙氣熏了眼睛,用衣襟抹著眼淚,竹葉在微風(fēng)里沙沙作響。
安亦昉不說,豐旻不問。
吃完飯,安亦昉把三名僧人送到佛塔,叮囑幾句之后,帶著換下的衣服只身一人回到前院。打開寺門門栓,把門拉開一條縫,然后回到院中,藏到鼓樓上。這一日,泐棲寺的暮鼓沒有響起。
天色漸黑,寺門漸漸隱在夜色中,安亦昉見寺門已經(jīng)看不清楚,索性放松戒備,靠在鼓架上閉目養(yǎng)神。
宵禁的街鼓鳴了三遍,寺門還是沒有動靜,安亦昉來到門前把門閂好,提著刀謹(jǐn)慎地走回寮房,逐個檢查房間之后,并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料想另外一個假和尚應(yīng)該是辦完城外的事,去了秦王府。安亦昉找了一間寮房,抱著刀和衣而睡。
第二天太陽初升,安亦昉換好仆人的衣服,去佛塔把豐旻三人接回寮房。
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安亦昉對豐旻說:“大師,明延和另外三名僧人已經(jīng)回到秦王府,不必掛念。在貴寺叨擾許久,這是明延幾人留下的。”說著把那一袋錢放在石桌上。
安亦昉又拿出兩把刀遞給諴明、諴潤二人,見二人推辭,便說:“這是讓你們防身,不一定非要傷人,遇事震懾對方即可?!鞭D(zhuǎn)頭對豐旻說:“大師,我走之后你們關(guān)好寺門,不要再開,依我之見,無論誰來都不要開門。糧食你們分開藏好,以防萬一,最好在寺中找一處隱秘的地方,今天就搬過去。城里的情況你們是知道的,不用我多說,但大師請記住,接下來會更險(xiǎn)惡?!?p> 豐旻雙手合十,“阿彌陀佛,煩勞施主擔(dān)憂。”諴明、諴潤二人也跟著宣了一聲佛號。
諴潤看了看師父和師兄,見二人不言不語,低頭想了一會兒,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對安亦昉說:“明延大師幾人既然已經(jīng)回到王府,施主,你就留下吧?!?p> 安亦昉看著誠摯的諴潤,眼中微熱,搖搖頭從石凳上起來,深施一禮,“在下告辭,如若有緣再相見,愿是佛光昭昭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