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志銘升學(xué)宴在紀南鎮(zhèn)小有名氣的康順來酒樓舉行,酒樓位于小鎮(zhèn)中心地帶,比鄰鄉(xiāng)鎮(zhèn)醫(yī)院和連鎖超市,終日車來人往熙熙攘攘。
嚴冰恒將他的白色轎車停泊在酒樓門口的車群里,拾級而上,笑容滿面的和遇見的每一位親友打招呼。
轉(zhuǎn)了一圈,他在大廳一個僻靜的角落里找到了正在打牌的長輩們。
兩鬢斑白精神矍鑠的嚴家兵坐在上位,手里捧著一把花花綠綠的紙牌,全神貫注的和親友們玩斗著,嚴冰恒湊近前來恭敬親密的尊稱他三伯時,他也沒反應(yīng)過來,只是機械的頷首支支吾吾。
在座陪玩的幾個人紛紛向他揮手致意,冰恒連忙賠笑回禮,隨手拉了一張凳子在桌旁坐下來。雖然他平素不打牌,此刻卻裝作很有興趣的樣子殷勤觀戰(zhàn),不時地評論幾句。
頃刻,嚴家兵終于騰出精神來慢悠悠的問他:“你是一個人開車來的嗎?”
“是?。 眹辣愎е?shù)幕卮稹?p> “哦!一路來不堵車吧?”
“還好,進城的這條路修得很寬敞很通暢了。”
嚴冰恒身旁的圓臉漢子插話道:“現(xiàn)在不是年節(jié)里,沒有那么多人回鄉(xiāng),輕易不會堵車的,您老放心吧!”
嚴家兵放心釋慮的在桌子正中顫巍巍的抓著紙牌,又扭頭問嚴冰恒:”你還是一個人嗎?”
冰恒曖昧模糊的應(yīng)聲回答:“啊,一個人?!?p> “多大啦?也該娶媳婦結(jié)婚了吧!”老人家倒絲毫不含糊,操心挺多的。
嚴冰恒尷尬的漲紅臉不說話,他身旁的圓臉漢子又出來打圓場說:“三伯,你還記得他的年紀?你知道他是誰家的嗎?”
“嘿,你當我老糊涂啦!”嚴家兵有些生氣的高聲說,沖晚輩們吹胡子瞪眼?!八悄莻€嚴懷錦的孫子啊,就是早年跑去南邊的那個!我怎么不認得呢?到底是你糊涂,還是我糊涂?你搞搞清楚再跟我這兒閑扯!我們嚴家的人,我怎會不認得呢?”
見老爺子頗為激動,嚴冰恒忙打岔說:“大伯這次沒回來嗎?我怎么沒看到他?”
嚴家兵便心平氣和的回答:“他在天津好些年了,沒有大事不會回來的,這次也沒通知他。”
“哦!”嚴冰恒嘆息頷首。
“你不知道嗎?”老爺子抬首詰問他。
“哦,知道知道,”嚴冰恒恭敬的唯唯諾諾,“他女兒愛華剛到美國時,我們還時常見面呢!那時她還不適應(yīng)那邊的生活,我倆的學(xué)校相距不遠,每逢周末我們就見面吃個飯,聊聊天,感情挺好的!”
“是嗎?”嚴家兵欣喜的望著他眉開眼笑,“那你這次回來沒告訴她?”
“哦,沒有!”嚴冰恒遺憾的低聲說,聳了聳肩膀。
“你們這輩的年輕人啊,都不著急結(jié)婚,愛華現(xiàn)在美國還讀什么博士后呢!都快三十歲的老菇?jīng)隽耍∥艺嫣婺銈兗彼懒?!”嚴家兵嘮嘮叨叨的說,一邊探出手臂來抓取桌上的紙牌。
“您老急有什么用???關(guān)鍵他們不著急!”圓臉漢子咧開兩片厚嘴唇笑道。
嚴冰恒忽然計上心來,耐著性子盤問道:“三伯,當年我爺爺當兵時,有個關(guān)系很鐵的戰(zhàn)友姓秦的,您知道嗎?”
嚴家兵凝眉深思著,神色呈現(xiàn)出恍如隔世的滄桑變遷,半晌說道:“對!是有個姓秦的,跟我們住一個村子,他們從小玩到大的,后來一起到武漢的軍校去讀書,打仗時他們還在一個部隊呢!那時候每次你爺爺回家探親,他都會跟著來家里串門,倆人真是形影不離,好的跟親兄弟似的!后來你爺爺跑到南邊,他就沒怎么來了,漸漸的跟我們也斷了聯(lián)系?!?p> “哦!”嚴冰恒深深嘆息,又不甘心的追問道:“既然關(guān)系這么親近,為何后來又斷了聯(lián)系呢?”
“哎呀!說來話長。”老爺子慨嘆,似乎感慨萬千。“當時他們在部隊一個是連長,一個是副連長,就是上下級的關(guān)系??墒菓?zhàn)爭結(jié)束時,你爺爺跟著大部隊南撤,他卻留下來了,帶著妻兒老小一家子吃盡苦頭,那種日子真是一言難盡?。 ?p> 嚴冰恒百感交集的良久無語。
“你爺爺一走,倒在南邊享福了,后來又帶你們?nèi)ッ绹?,一家人越過越好了!可是姓秦的人家,——他家里人的好歹我不能知道,我就知道他本人蹲了二十多年的大牢,出來時已然成了肺癆鬼,沒幾年好時光就走了!”
“這也太慘了!”深感痛惜的嚴冰恒面色蒼白又無語,他身旁的眾人卻忍不住感嘆連連。
“早知留下來是這樣的人生,為什么當初他不和我爺爺一起南撤呢?”
“你以為他沒動過這種念頭嗎?”嚴家兵微笑道,“當時他和你爺爺商議過好久??墒撬呀?jīng)結(jié)婚成家,兒子都兩三歲了,考慮到他不負責任的拔腿一走,家中妻兒老小無依無靠,他就沒能狠下心來一走了之!”
“當時我爺爺沒有成家嗎?”
嚴家兵微笑搖頭,“你爺爺心氣兒高著呢!一般的菇?jīng)鏊床簧?,所以一直就沒成家,當然可以無牽無掛的遠走他鄉(xiāng)啦!”
“他叫什么名字,您還記得嗎?”
“誰???”嚴家兵錯愕道,旋即領(lǐng)悟說:“你說姓秦的嗎?我怎么知道呢?那時候我才十歲的光景,哪里會打聽大人的姓名呢?他和你爺爺?shù)年P(guān)系交情,我也是聽長輩們傳說的?!?p> “那么他的后世子孫姓甚名誰,您也不清楚啰?”
嚴家兵沉靜滯緩的搖頭說:“這事你應(yīng)該去問你二伯,他這人心細,又挺耐煩的,好多人事或許他能回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