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羽飛舟上，葉沐涵站在船頭，背負(fù)雙手，眺望著無盡遠方。
凜冽的狂風(fēng)從她身邊掠過，帶起了衣擺與長發(fā)。
她的身姿如出塵仙子，她的氣勢如女皇臨世。
兩種截然不同的形象，竟然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統(tǒng)一。
當(dāng)前，前提是忽略她那臉上的表情。
“小姐，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這傻笑。”
常老嘆了口氣，問道：
“先前的宴席里，你一直苦著臉，如今卻一反常態(tài)，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么？”
“沒什么啊，我只是想起來，按著計劃，此刻秦軒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看到衣裳了?！?p> “我還是不明白。”常老無奈道。
“其實嘛，我就是設(shè)想了下，覺得他此刻的表情肯定特別有意思?！?p> “小姐此刻的表情，也特別有意思?！?p> “……”
“小姐，我們還是回去吧，這兒風(fēng)大，要是被吹下去了怎么辦。”
“常老，我好歹也是金丹期修士，就算真掉下去了，我也會飛啊?！?p> “可是小姐，你飛的沒它快啊?！?p> “……”
“此番出來，宗主千叮萬囑讓我照顧好你，所以，還是別做這些危險動作了。這飛舟的主人為了省點靈石，連結(jié)界都沒開。”
“哼！都窮成這個樣子了，竟然還跟我們擺臉色。”
“小姐，因為我們曾經(jīng)是魔門，有些自認(rèn)老牌正統(tǒng)的宗門，雖然明面上客氣，但心底總還是有些瞧不上的?！?p> “一群假清高，還沒凡人有意思?！?p> “小姐是說秦軒？”
“是啊，突然有點期待雷城的見面了，到時候，我一定要問問他，喜歡那件衣服不？”
說完，她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唉！”
常老看著小姐，覺得自己似乎越發(fā)搞不懂這些年輕一輩了。
……
云城，鳳棲樓。
與往常一樣，小二站在門口迎接著客人。
突然，他愣了一下。
此刻的大門口，站著一位男子。
他看上去約莫二十七八，但卻有一股不惑之年的成熟感。
他穿著一身青衣，雖不華麗，但卻十分干凈。
并非是那種由仆人每日清理的潔凈。
作為鳳棲樓的小二，他見過太多公子小姐，所以很清楚這里面的差別。
就好像前幾日里，與蘇小姐一起的那位公子一樣。
不染塵埃。
小二睜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之人。
但不知為何，明明相距不到兩米，卻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楚，瞧不明白。
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
“麻煩與你們掌柜通報一下，就說，有人來取回那件物品了?！?p> 青衣人的聲音溫暖而有磁性，讓聽聞之人如沐春風(fēng)。
“好的，請稍等?！?p> 小二聰明地并沒有去問“那件物品”是什么，而是直接走了進去。
片刻后，小二回到門口道：“客人這邊請。”
跟著小二，青衣人來到了鳳棲樓里的一間隱秘房間。
當(dāng)屋里只剩下兩個人后，掌柜從身后的箱子里取出了一個盒子。
“你確定不再考慮下么？”
掌柜半開玩笑道：
“當(dāng)年受傷后，我便靠著它穩(wěn)固神魂，如今被你拿走了，那我可就死定了?！?p> “你死，與我何干？”青衣人的聲音依舊是那么溫和而有磁性。
“??！也對?！?p> 掌柜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道：
“當(dāng)年你殺父殺母殺兄殺妻殺子殺女，卻唯獨放了我一馬，讓我能多活這些年，也不算虧了。”
他盯著青衣人的眼睛，了然一笑：
“如今你來殺最后的血脈鏈接之人，是因為修為又有所突破么？”
“偶有所得，便來做個了斷?！?p> “那么，我能在死之前問一個問題么？”
“說?！?p> “你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么？”
掌柜的眼中有些困惑：
“長生一道，講究中正平和，你如此極端行事，怕是壽命比其他修行者都要短?！?p> “我從不求長生。”青衣人的眼中不帶有半分情緒，“為求長生，茍活一世，無聊?！?p> “那你追求什么？”
“無敵。”
掌柜的眼中有些不可置信：“你是想走那條路？”
見對方?jīng)]有反駁，掌柜失聲道：“你瘋了，竟然想走極境之道！”
“有何不可？”
明明青衣人的語氣十分平和，但掌柜依然覺得，此時的他就是一個無可理喻的瘋子。
“那你當(dāng)年為何要聯(lián)合其他五大宗門，去和世家談判，又為何要建立如今的修行界秩序？那種秩序，本不應(yīng)該是你的理念。”
“道德，規(guī)則，喜好，理念，我不會去考慮這些。”
掌柜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完全無法理解自己的兄長了。
“我不明白?！彼麚u搖頭，道：“這些年來，我見過許多惡人，其中也不乏所謂十惡不赦之人。”
說著，掌柜的語氣逐漸激動起來：
“但你知道嗎，無論是什么樣的惡人，都逃不開情感二字，不管是貪戀財富，美色，權(quán)勢，又或者是因為嫉妒，仇恨。
“若是沒有了情感，自然也就沒有了惡。
“我原本以為，你與他們一樣，為了追求某個目的，才去行惡?！?p> 說到這里，他嘆了口氣：
“但是，你若是真想走那最后一步，就要拋卻所有的情感，甚至連‘追求無敵’這一執(zhí)念本身，也要拋棄。
“那樣，你又如何無敵？”
“到了最后一步，我便已然無敵，又何須再去追求？”
“你果然是個瘋子。”
掌柜的眼中，露出幾分頹然的神色：
“這么多年來，你找到極陰之物了么？”
“沒有，不過，根據(jù)黃道欽天的測算，這一次的極陰之物，應(yīng)該是人?！?p> “人？呵呵，這天下的蕓蕓眾生何其多，你要如何去尋找目標(biāo)？”
“那是我的事?！?p> “好吧……”
說著，掌柜將盒子打開，取出一根手掌長度的梧桐木。
若是細看，便會發(fā)現(xiàn)，它的周身有金色的火焰若隱若現(xiàn)。
青衣人接過后，隨手放入了須彌芥子中。
“我走了。”
青衣人回身走出了房間，語氣中沒有一絲留戀。
掌柜看著他的離開，默默不語。
他知道，在失去了那根梧桐木后，自己便只剩下一天的生命了。
……
青衣人就這么走在大街上。
但奇怪的是，明明十分醒目的他，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就這么走到了云城的門口。
城門外，大量的馬車?yán)闪艘粭l長長的線條。
有那么一剎那，青衣人似乎感到了某種莫名的牽引。
他尋著這股氣息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輛華麗的馬車，它的旁邊，有三個年輕人。
“淬體中期，半步內(nèi)罡，以及一個凡人，看上去似乎并無特意之處？”
忽然間，那位凡人青年偶有所感。
他轉(zhuǎn)過頭。
于是，在云城之外的古道上，青衣人與灰袍青年四目相對。
灰袍青年微微一笑，打了個招呼。
青衣人則點點頭，回了個禮。
“有點意思?！?p> 說完，青衣轉(zhuǎn)過身，向前邁了一步。
草地樹林，荒野古道，山丘河流，都在片刻間被急劇壓縮。
數(shù)百里的距離，在這一刻，縮小到了方寸之間。
然后，被一步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