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斂秦（一）
心中記掛著斂秦，師徒倆離開康江城就往雁照湖去，凡間已是深秋，荒漠中黃沙漫天，疾風(fēng)如刃，沙丘形狀變化多端，偶爾可見暗河蹤跡，河水干透，只能看出干涸的河床，岸邊沙棘和胡楊的葉子已經(jīng)枯黃，簌簌落下，不一會兒就被埋進沙里。
御劍雖快，還是到了傍晚才到雁照湖畔，太陽已經(jīng)下山，湖水不再是白日里清透無暇的模樣，水波深沉暗淡，涼風(fēng)獵獵，湖面不知為何布了禁制不準入內(nèi)，雖攔不住玉和，她還是先遞了傳音符箓進去，良久，才有侍女上來，拜見玉和，道：“長老恕罪，湖主喝了些酒，自昨日起就未醒，不能親自來迎接您?！?p> 看來斂秦真是受了大挫折了，玉和道：“無妨，她既未醒，你先帶我進去吧！”
侍女有些犯難，元慎道：“怎么，我們當(dāng)不起你們的待客之禮嗎？”
侍女解釋道：“長老，湖主已經(jīng)回來多日了，交待我們不準放任何人進來，我也是怕她責(zé)罰，所以……”
玉和擺擺手：“我會跟她說的?！?p> 侍女將二人迎進去，到了水底宮殿時，天已經(jīng)黑了，月色不大能透到水底，殿里很黑，侍女本想帶著玉和去休息，玉和卻堅持要去看一看斂秦，侍女們只好捧出夜明珠，引著師徒倆去向斂秦的寢殿，一路上都很沉默，頗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
推開殿門，滿室都是濃重酒氣，侍女掀開臺上蒙住夜明珠的絹布，泄出滿室清輝，全是盈盈粉光，是斂秦大婚時玉和送她的那對明珠，地上滾散著十多個酒壇，榻上被冷衾寒，空無一人，再找，發(fā)現(xiàn)斂秦趴在窗邊矮床上，發(fā)絲凌亂，手邊半壇酒翻倒將她的衣裙?jié)窳舜蟀?，玉和走過去，撥開發(fā)絲，見她兩頰都是酒醉的潮紅，眼角淚痕蔓延至鬢角仍有微微濕意，玉和喚了她：“斂秦，斂秦?！?p> 斂秦醉得太深，沒有一絲反應(yīng)，玉和將她抱起，才發(fā)現(xiàn)斂秦已經(jīng)形銷骨立，瘦得不行，輕輕放在榻上，捏訣將她身上酒氣除盡，轉(zhuǎn)身過來冷冷看向眾侍女，為首那人一凜，連忙吩咐其他人打掃收拾。
玉和問她：“怎么回事？”
那侍女撲通一聲跪下：“長老，湖主她是三個月前獨自一人回來的，回來后心情很不好，每日里暗暗垂淚，又吩咐在湖面布下禁制不準任何人入內(nèi)，脾氣也漸漸大起來，我們都很懼怕她。前幾天，有個狐妖破了禁制潛進來偷丹藥，湖主非但沒生氣，反而贈藥給她，之后更是傷心欲絕，日日醉酒，又不準我們來打擾她。”
玉和見這侍女顧左右而言他，另叫了個年邁的婆子來問，這婆子從前是侍奉龜婆婆的，婆子道：“長老，湖主會變成這樣，全是因為姑爺不好，他負心薄幸。當(dāng)年，湖主多么開心快樂的一個姑娘，自從兩家結(jié)成婚姻，湖主以世家宗婦的標準要求自己，并無半點過錯，傾瑤山的人卻還不滿意，見她娘家無人，起了輕視之心，湖主心中很是困苦，漸漸憔悴下來，這些年，更是過得一點都不好?？珊薜氖牵ツ?，姑爺帶回一個女子，聽說是仙農(nóng)宗的宗主之女，說是來做客，卻賴著不走，日日與姑爺眉來眼去，湖主抓不到倆人茍且的證據(jù)，反而被姑爺訓(xùn)斥一頓，我聽了心疼得不行，可也沒什么法子。她回來也好，眼不見為凈，只是她心底放不下，日日醉酒，我勸過多次也沒什么成效。”
玉和原先只以為是小夫妻鬧矛盾，誰曾想竟然到了這樣的地步，心中既心疼又生氣，十一年前，斂秦為了下山和臨晏成婚，不惜與她爭吵，那時候，斂秦滿心滿眼都是臨晏，后來倆人大婚之時，她和元慎送了對明珠和暖玉做賀禮，祝愿小夫妻珠聯(lián)璧合，幸福美滿，沒想到今日，斂秦將那對明珠帶回來，這哪里是置氣，分明是傷心極了。
玉和坐在桌旁，扶著額頭，盯著那對明珠看，元慎道：“師父，師姐不知何時才會醒，您先去休息吧，等她醒了我再叫您?！?p> 玉和搖搖頭：“她醒了只怕又要醉酒，傷身不說，事情具體如何，定要問個清楚明白的?！?p> 元慎道：“師父，昆侖陣破之后，我遇到了師姐，那時她聽聞您以身殉道，悲痛不已，姐夫剛剛接任傾瑤山掌門，忙于事務(wù)，似乎不怎么顧得上師姐，不過倆人看著倒是琴瑟和鳴的樣子。后來便是您重傷歸來昏迷未醒，師姐回了昆侖照料您，我見她舉止沉穩(wěn)許多，又聽她說一切都好，還以為她們夫妻恩愛，再后來便沒有什么通信了，或許是那仙農(nóng)宗的女子不好，他們夫妻才生出嫌隙的，您不要太擔(dān)心了?！?p> 玉和點點頭：“但愿吧。”
師徒倆坐了一整夜，聽到斂秦帶著哭聲，斷斷續(xù)續(xù)說著夢話：“臨晏，你好狠的心！”
“兩姓聯(lián)姻，一堂諦約，都不作數(shù)！”
玉和不忍心，扶上斂秦的額頭寧她心神。
天已大亮，斂秦才悠悠醒來，起身又要去尋酒來喝，摸了半天都沒尋到一壇酒，有些生氣：“我的酒呢，來人，我的酒在哪里？”
玉和喚了聲：“斂秦?！?p> 斂秦怔了怔，瞇眼看清師父站在床前，不敢置信，喚了聲：“師父？”
又問了句“您好了？”
玉和點頭，斂秦撲進她懷里，喃喃道，“您終于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玉和道：“是，我好了，可你卻不大好的樣子，斂秦，你怎么了？”
斂秦松開手，憋著眼中淚花：“我很好，師父，您來看我，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您還沒好好逛過雁照湖吧，我領(lǐng)您去看，還有師弟，湖中有一片珊瑚叢，可好看了，咱們今日就去那里，帶上美酒佳肴，好好游玩一番?！?p> 斂秦絕口不提自己的事，一副東道主的模樣，熱情周到，和當(dāng)年肆意單純的少女像兩個人一般，玉和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道：“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