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七章 一片秋香吹客心
幾千年來，修界和妖界從來沒有像如今這樣和平共處過，當(dāng)然了，這是以修界掌門向妖君下跪道歉為代價，更是以修界之首的掌門人被扣在妖界為質(zhì)換來的。
修士們回去后，深感羞辱，但也無可奈何，元慎還在妖族手中，他們?nèi)舨皇匦庞?，萬一元慎有個三長兩短，全天下都會指責(zé)他們。
而作為人質(zhì)的元慎，在妖界沒有受到任何侮辱和為難，玉和并未將他關(guān)在牢中，只是在宮中找了處閣樓讓他居住，樓外被妖兵團團圍住，他被困在閣樓里，只能聽到高塔上每日里按時響起的晨鼓暮鐘聲，那是用來提醒君王早起處理政務(wù)和休息的方式。
復(fù)水城中涼風(fēng)至，一片秋香吹客心，今年的八月十五，玉和上了望曦山祭祀復(fù)水大帝，五位堂主隨行，山上落木紛紛，野草蒼黃，有許多小妖自發(fā)前來觀禮，如今妖族的地位與修士齊平，達到了復(fù)水所憧憬的堂堂正正行于光明之下的愿景，真算得上望見曙光，所以，祭禮在白天舉行。
山頂?shù)氖甙唏g駁，經(jīng)歷數(shù)千年風(fēng)吹日曬之后，留下了滄桑的痕跡，宛如垂暮的老者，俯瞰著妖族的四州一海一川。祭禮依舊是襄饌頌章、俯拜叩首等禮節(jié)，妖精們俱是歡喜非常，載歌載舞，熱鬧一直持續(xù)了中秋節(jié)一整天。
玉和摩梭著碑身，看著眼前的熱鬧景象，頭一次覺得她來妖族，也不是件極壞的事，至少，她為這個種族求得了無限生機，只要好好管理，對作惡者重處，法令嚴(yán)明，不偏不倚，妖族也能開啟教化，也算間接地為人間減輕災(zāi)禍了，只是奇怪，明明她在妖族成就非凡，卻總覺得只是客居于此，雖然居住于廣殿高閣之內(nèi)，卻未能感到踏實滿足，雖然眾妖臣服，卻從未真心歡喜，她總覺得自己不該屬于這里，只是，除了妖族，似乎也沒地方可以去了，這一片莫名其妙的客心，便如縹緲的秋風(fēng)，不知該寄往何方。
她圍著石碑走了一圈，這碑身有三丈寬，十丈高，站在它腳下，仰頭看見正午的陽光順著深淺不一的坑坑洼洼傾瀉而下，宛如瀑布一般，一不小心就會刺傷眼睛，盯了片刻，只覺眼睛辣辣地痛，她低頭，眼前黑蒙蒙的，閉了閉眼，休息一會兒才覺得好些，倒有些像當(dāng)年目盲時候那樣，走遠兩步，卻又看不出石碑上那磅礴的太陽光幕了，低頭打量，才發(fā)覺這石碑埋入地底那處，光滑如鏡，伸手觸摸，竟然是陰陽得宜，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她心下奇怪，分出靈力探了探，才知石碑外露之處不過一半而已，且地下似乎有個很小的空間。
凌云見她盯著石碑看，走過來，道：“屬下恭賀君上，成為實現(xiàn)復(fù)水大帝愿景的第一位主君，這石碑，除了大帝的名號，亦當(dāng)刻上君上的名號?！?p> 玉和問：“復(fù)水大帝的名號刻在何處，我看了一圈，并未瞧見?！?p> 凌云有些惋惜地道：“當(dāng)年，太子夜驚華遇害，老妖君哀嘆自己后繼無人，悲憤之下，竟一把拍向石碑，碑身陷入地底一半，復(fù)水大帝的名號也被埋入黃土之下。君上，擇日，屬下就派手下將石碑挖出來，刻上您的名號?！?p> 陰極生陽，陽極生陰，這石碑現(xiàn)如今一半在地底，一半在地上，分明就是一塊上陽下陰的巨石，玉和想起那個傳聞：老妖君想將夜驚華的魂魄放入夜驚川身體里，卻不料夜驚川僥幸得了仙薷，借著神力修行妖術(shù)，得了妖君之位。她不知老妖君用的秘術(shù)是什么，但這石碑被拍入土中，只怕不能僅用父親難忍喪子之痛來解釋，又想起臨淵死前那句遺言，更覺得里頭大有文章，她道：“不必了，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世間萬物，太過顯露反而不好，說不定就是因著石碑只漏了一半，符合風(fēng)水術(shù)數(shù)，才能保佑我族繁榮昌盛，傳我命令，往后，凡是祭祀?yún)葜Y，需離石碑三丈開外，不得驚擾大帝英靈?！?p> 凌云應(yīng)下，妖精們對于這石碑本來就很敬畏，大多只是遠遠觀望，所以他對于玉和這個命令，并未懷疑，立即著人去辦。
傍晚時分，玉和離開望曦山，回了復(fù)水城，從城門入內(nèi)，都可見繁榮景象，妖精們在新政令中嘗到了甜頭，將八月十五這一日設(shè)為了禮祭日，這一天在凡間是中秋，對于妖族而言，則是玉和妖君正式受命的日子，街道兩旁可見熙熙攘攘的小妖，有些妖精從堂主那里拿了許可，擺攤叫賣一些靈石丹藥之物，見到她，紛紛駐足，用崇敬的眼神看著她，也不知誰先帶的頭，妖精們一個接一個跪下，高呼：“拜見君上！”
玉和喚他們起身，凌云很高興，道：“君上，屬下早就知道，您能帶領(lǐng)我族承復(fù)水大帝之愿景。”
玉和側(cè)頭，看見五位堂主跟在她身后，均是笑容滿面，似乎是感到與有榮焉，她道：“還要多謝諸位幫我，逢此佳節(jié)，我欲設(shè)宴宮中，諸位都來吧?！?p> 雖是臨時起意，五位堂主都是一口應(yīng)下，宴會在扶蒼殿舉行，月出東山時開始，她是女君，大家都知道她不喜奢靡，性好素雅，所以，宴會上的歌舞以柔美婉約為主，也有小妖學(xué)了凡間的樂師，吹奏彈唱。
酒過三巡，凌云提議：“君上，這樣的好日子，能不能邀元掌門來此，也教修士們瞧瞧，我妖界不同當(dāng)年。”
剩下的四個堂主低頭不敢說話，元慎是人質(zhì)，又是她曾經(jīng)的親弟子，這樣微妙的關(guān)系，大家都不愿輕易提到這個人，玉和覺得，凌云真是萬事以妖族利益為先，不管會不會觸怒她，不過，他算準(zhǔn)了她的性子，她處事公允，極少因私心而有偏頗，她笑問：“凌堂主這是要鞭策我成為一代圣君啊?！?p> 堂下一時針落可聞，妖君雖然懷柔，但并不是怯懦之輩，又怎么能受臣子鞭策呢？凌云隱隱覺得觸及了妖君的逆鱗，背后也是一寒，正想辯解兩句，卻聽玉和對隨侍道：“去請元掌門來赴宴吧?！庇謱χ孟履且荒樆炭值奈杓У溃骸案栉柙趺赐Ａ?，繼續(xù)吧?！?p> 舞姬僵硬地舞了起來，再無方才的靈動婀娜，在小妖們眼中，妖君一介女流，卻穩(wěn)坐王位，看似平和，手段厲害，這樣的君儀足以威懾眾妖。先前那位妖君夜驚川雖然也令眾妖懼怕，但只是因著他陰險狠厲，不講情面，如今這一位，談笑之間殺伐決斷，這樣的妖君，才是真正的君王。
一舞既罷，舞姬退場，一時間如釋重負，卻見接下來的是劍舞，本來也無甚特殊的，只是此番卻是由幾個男妖來舞，舞姬連忙出了扶蒼殿，生怕受到君上怒火波及，畢竟，碧絲剪那一位松風(fēng)公子，入宮三年，并不受寵，小妖們都說君上難忘舊情。
玉和瞧見幾個少年拿著劍進了殿內(nèi)說要獻上劍舞，心想，某些妖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呢，男妖們舞起劍來倒是剛?cè)岵?，很有看頭，她托腮默默望著，似乎很是欣賞的樣子，堂主們神色不一，凌云老神在在，十五一臉冷漠，楚鸞微微皺了皺眉，很是不贊同這種做法，霓虹低頭飲酒，似乎事不關(guān)已，只有殷織，一臉高興，玉和就知道，必定又是殷織的主意，蜘蛛精本來就不是什么專情的妖精，殷織的男人只怕一個巴掌都數(shù)過來完，所以才生了幾十個子女，據(jù)說她們這個種族，因著捕獵不易，母蜘蛛懷了身孕，會將公蜘蛛吃掉，成了精的倒是不存在食物不足的情況，不過對于配偶，也不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