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八章 舞劍
元慎踏進扶蒼殿的時候,一眼便望見了高坐在王位上的女子,她今日穿著墨黑的冕服,滿頭青絲梳了個發(fā)髻,以烏玉簪綰起,那簪頭刻成了蓮花形狀,花瓣尖上逐漸變成血紅色,十分妖艷,她神色慵懶地托著腮欣賞著堂下的歌舞,似乎壓根沒注意到他來了,而那堂下舞劍的男妖們,一個個長得年輕俊美,又穿了束腰的衣服,很容易就知道里頭是怎樣勁瘦精壯的腰身,這是做什么,養(yǎng)男寵還不算,要擴充后宮嗎?
一時間,他感到氣悶不已,他住進那座閣樓一個多月了,兩人一次也沒見過面,她派了妖兵將水凝煙守得死死的,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又布下陣法,他的法術(shù)被削弱,在里頭和個凡人差不多,明明隔得不遠,他站在樓上,透過葳蕤的草木,看得見扶蒼殿的后梁,近在咫尺,卻見不到面,閣樓里除了最基本的陳設(shè)之外,什么都沒有,在這樣可怕的靜默中,他開始胡思亂想,總是想到她對他的好,想起兩人之間那些不可說的情愫,心里煩躁極了,閉關(guān)那兩年讀的書效用全無了,他以為自己靜下心來了,其實壓根沒有,小妖說她邀他來赴宴,他想也不想就答應(yīng)了,一路上,抽絲剝繭,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那些煩躁不安,全是因為他在想念她。
元慎想通這一點的時候,覺得情況糟糕極了,可已經(jīng)走到半路了,總不能回去,鼓起勇氣,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進了扶蒼殿,一看到眼前這幕,只覺嘲諷,她早已變成浪蕩的性子,不是原來那個清冷的女子了,他怎么能對她念念不忘,大概真的是太閑了,精神無處安放才會想些有的沒的。
元慎呆立在門口,既憤怒又尷尬,玉和一眼都不看他,直至凌云發(fā)現(xiàn)了他,呼喚道:“元掌門來了?快請坐吧?!?p> 元慎覺得今日做的事就是一個笑話,幾乎想要轉(zhuǎn)身回去,玉和似乎才回神一般,慵懶地對侍從道:“賜坐?!庇痔ыp輕掃了他一眼,眼神難辨喜怒,輕飄飄說了句:“元掌門既然來了,不妨好好瞧瞧我族今日,是否還與往昔相同?!?p> 元慎艱難地抬腿,邁向最末的那個座位,凌云又吩咐小妖們?yōu)樗季剖┎?,笑道:“這其實是我的提議,元掌門,我妖族以前確實有不好的地方,但君上即位以來,肅清積弊,政令嚴(yán)明,如今,陳疴已除,我們兩界既然和平共處,總要讓元掌門瞧瞧我族的變化?!?p> 元慎心想,這擺明著是炫耀,妖族勢大,他作為人質(zhì),總是要忍氣吞聲的,凌云今日不會只是讓他看看而已,怕是還想刁難他,他道:“士別三日,即當(dāng)刮目相看,元某實在佩服?!?p> 凌云舉杯,對玉和道:“君上,您瞧,連元掌門都在夸贊您,可見您威望遠播,屬下敬您。”
其他四位堂主也舉杯:“屬下敬君上?!?p> 玉和回敬他們,飲了一杯。
凌云回頭,對元慎道:“元掌門,你不恭賀君上嗎?今日是我妖族盛典,修界總該表個態(tài)吧!”
元慎起身,舉杯飲盡:”敬君上。”
玉和點頭,喝了一杯,并未多說什么。
十五出言嘲諷:“元掌門果真識抬舉,不過,要是讓修士們知道你恭賀君上,不知會不會罵你叛徒?!?p> 凌云不懷好意地勸他:“我族中修行之法遠勝修界,元掌門不妨投了我妖族,如何?”
元慎冷冷道:“不必了?!?p> 十五冷哼一聲:“你們這些修士,死守著氣節(jié)有什么用,若不是君上開恩,早就滅了你們,我最看不得你們這幅樣子?!?p> 玉和早知道凌云邀請元慎來不會是什么好事,她沒插手,作為人質(zhì),有些委屈就得受著。
凌云見她不出聲,越發(fā)過分,道:“元掌門,你留在妖界,是做人質(zhì)的,君上沒有半分苛待你,也是為著我們兩族交好,這一筆,是公賬,可若論私情,你得君上教導(dǎo)近四十年,不知可對她道過一句謝,若沒有,我作為局外人,都覺得心寒?!?p> 元慎沉默,他對于玉和,總說著師恩似海,萬難報答之類的話,卻極少言謝,她身份暴露后,更是沒幫上什么忙,甚至還起了殺心,終究,他辜負了她,對不起她。
凌云饒有興致地看著元慎一臉愧疚,這位掌門人即使面對刁難也面不改色,卻因這一席話變了臉色,真是有趣,他道:“我是局外人,也不好多說什么,元掌門,去向君上敬杯酒賠罪吧?!?p> 元慎歷來都是一杯倒,喝了一杯,腦袋已經(jīng)是暈暈沉沉的了,卻因?qū)嵲谟X得愧疚,舉杯敬玉和:“對不起?!?p> 玉和見他雙頰通紅,知道他必定醉醺醺了,這酒性烈,他能飲一杯已是極限,她道:“不必了,酒也不必喝了?!?p> 凌云存心挑事:“看來君上對于元掌門的賠罪不滿意呢?!?p> 十五提著酒壺,道:“元掌門不妨盡飲此壺,先干為敬,這樣猶猶豫豫,妄稱男子?!?p> 玉和到底坐不住了,給楚鸞遞了個顏色:“這堂下表演的是什么舞?!?p> 楚鸞心領(lǐng)神會:“君上,是精心編排的劍舞,我們女子喜歡,他們男子定覺得乏味,凌云,十五,你們是不是閑得慌?”
十五很是不滿,瞪了楚鸞一眼:“給君上賠罪才是正事,你插什么嘴?!?p> 楚鸞笑道:“我知道了,兩位這是嫌沒有舞姬呢,說來也是,以前每次看歌舞,你們倆都只盯著跳舞的女妖看,君上,他們這是嫌宴會寡淡呢。”
玉和道:“我記得方才那歌舞就很好,叫上來再跳一遍吧?!?p> 凌云知道玉和不愿為難元慎,就此作罷,十五憤憤回了座位,嘀咕道:“我瞧著也沒什么好看的。”
楚鸞使壞:“胡說,方才你明明瞧得眼珠子都不轉(zhuǎn)了,那領(lǐng)舞的是麋鹿精,十五,你莫不是瞧上了她?”
玉和笑:“十五勞苦功高,本君就將她賜給你了?!?p> 十五最怕這個,連忙拒絕:“不,不可,君上,屬下無福消受,請君上收回成命。”
凌云笑道:“君上,十五既然不要,我便想向君上討個恩典,將那美姬賜給屬下吧。”
玉和知道凌云歷來風(fēng)流,道:“允了。”
楚鸞擠兌他:“凌堂主真是風(fēng)流不羈,我聽聞,你洞府中已有十余個貌美女妖,外頭更是到處留情,那么多姬妾,也不怕認錯。”
凌云不以為意:“凡間不是有個詩人,說什么人生得意須盡歡嘛!”
玉和見怪不怪,卻又聽他指著堂下舞劍的男妖們道:“君上,您瞧瞧,他們都是我和殷織精心挑選的,可有瞧得上眼的?”
殷織連忙賠笑著點頭:“是,是,他們俱是忠心不二,又溫柔體貼,眼巴巴地想侍奉在您左右?!?p> 玉和沒想到凌云竟然也想給她送男寵,她淡淡道:“不必了?!?p> 凌云道:“君上,您遲早都要立后宮的,松風(fēng)一個怎么夠,您不妨先看看,若有鐘意的,留著做個解語花也好?!?p> 殷織應(yīng)和:“這一次的,有不同族群,性格長相各有不同,君上不妨慢慢挑選?!?p> 玉和有些不喜,她就說凌云讓元慎來此目的不純,怎么可能輕易放過他,原來是借機挑事呢,元慎作為弟子,看見自己曾經(jīng)的師父沉迷酒色,必定會厭惡,她覺得處境尷尬,道:“凌云,你好大的膽子。”
殷織一下子害怕起來,她先前送來了松風(fēng),原以為會討君上歡心,沒想到那松鼠精卻是個無用的,只宛如花瓶一般被君上安置在宮中,后來,她再也不敢送男寵,前幾月,是凌云暗示她君上遲早會立男后,所以才挑選了這些品貌好的男妖加以調(diào)教,卻不料觸怒了君上,殷織連忙跪下:“屬下僭越了?!?p> 凌云一副苦心勸誡的模樣:“君上,屬下這是為了我族大業(yè)考慮,我族歷代妖君都是姬妾眾多的,這些男妖雖法術(shù)平平,卻勝在背景干凈,若有朝一日能誕下太子,君上疲乏之時,可為您分憂,君上百年之后,可挑起我妖族大梁。
霓虹滿臉通紅,這么多男寵,生下的孩子還不知道是誰的骨血呢。
至于十五,似乎覺得凌云說得有道理,審視著那幾個男妖,似乎在幫玉和認真考慮誰更可靠一些。
元慎在最末座,抬頭望向王座上的女子,手心早已握成了拳頭,本就喝醉了酒,此時頭又暈又痛,生怕玉和答應(yīng)了凌云所求。
玉和則是目瞪口呆:“誕下太子?你的意思是讓我生?不行,我不愿?!?p> 凌云道:“君上,請允屬下所求?!?p> 怎地,她除了要為妖族的大業(yè)殫精竭慮之外,還要為妖族繁衍血脈嗎?玉和一想到有朝一日,會與某個男妖精生下個小妖精,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她憤憤道:“敢情不是你來生,站著說話不腰疼?!?p> 凌云愣了一下,面色有些尷尬:“君上,您若對飛翼一族放心,屬下倒是愿意侍奉您?!?p> 楚鸞正喝著酒呢,聽到此話,嗆得連連咳嗽。其他妖精也是震驚,心想凌云真是膽大。
玉和被氣得不輕:“凌云,你!你眼中到底有沒有我這個君王?”
凌云仔細思索了一下,正色道:“自然是有的,屬下對君上忠心不二,亦敬服不已,若君上對這些男妖不滿意,屬下就再換一批,若君上還是不滿意,非要我隨侍君王的話,屬下也愿意答應(yīng)?!蹦┝?,又補充一句:“我那些紅粉知已,亦會遣散。”
玉和扶額,攤上這么個膽大妄為的臣子,真是令人頭痛,她道:“我是女君,若真有了太子,定會去父留子?!?p> 堂下的獻舞的男妖聞言,萌生退意,低下頭不敢再望妖君,凌云也是臉色一變,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