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事變無窮難預料

　　八月五日，牛軍來了一趟柳坪，帶來一個好消息：已經(jīng)可以查高考成績了。

　　郝維明和陳衛(wèi)東立刻隨著牛軍的拖拉機一起前往寶源中學。雖然說著自己肯定考不上，但陳衛(wèi)東在拖拉機上的時候還是緊張兮兮的。

　　郝維明看起來就鎮(zhèn)定得多，但實際上心里有多緊張，也只有郝維明自己知道。

　　有時候?qū)τ谧约旱膶嵙σ磺宥?，但答案要揭曉的時候，難免產(chǎn)生一些復雜的情緒。

　　更何況這事情對于他來說尤為重要呢。

　　就這樣，兩個人各自心懷忐忑，在手扶拖拉機慢悠悠的黃當中，感到了寶源中學。

　　此時前往學?？闯煽兊娜艘彩侨麧M了街道，還是有不少人用著異樣的目光打量拖拉機上的郝維明和陳衛(wèi)東。

　　竟然有一些人認出了兩人，閑論起來，“我記得好像這倆學生之前就是這拖拉機給送過來的?！?p>　　郝維明可懶得聽這些人議論，帶著陳衛(wèi)東穿過人流，不斷呼喊著：“讓一下，我們是去查高考成績的?！?p>　　人群竟然開始逐漸出現(xiàn)一條可供兩人勉強通過的細縫。

　　郝維明也是眼疾手快就鉆了過去，然后到達學校教導處的時候，發(fā)現(xiàn)早就排起了長隊。

　　頂著灼熱的陽光，在半個小時后終于是看到了自己的分數(shù)。

　　當看到自己總分竟然有402分的時候，他心里一下子響起一個聲音：真特娘成了第一名了……

　　本該欣喜若狂，結(jié)果郝維明反而一下沒了激動和雀躍，只感覺一顆懸著的心忽然落地，整個人陷入一種無比平靜的狀態(tài)。

　　他竟然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整個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仿佛一切被隔絕。

　　他好像能看到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她嘴角勾勒著微笑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晨曦的光芒落在她的潔白長裙上，一切是那樣的燦爛。

　　而后他被陳衛(wèi)東忽然地拍了拍肩膀，才聽到身后傳來著急的催促聲。

　　連忙找出紙筆把成績抄錄了一份，然后撤到一旁等待著陳衛(wèi)東查詢。

　　這小子倒也沒似他所言一百分都考不到，而是考了個127分。

　　郝維明想安慰兩句，卻聽陳衛(wèi)東笑著指著自己的分數(shù)，“倒過來剛好是我的生日啊。”

　　郝維明也是跟著無語的笑了，陳衛(wèi)東這小子越來越有樂觀主義精神了。他對于上輩子對于這小子后來的人生了解并不多，也不知陳衛(wèi)東這性格的變化是上輩子就如此，還是自己這小小蝴蝶帶來的變化。

　　兩個人走出人群，恰好是遇上了徐勇立、袁磊幾個人，俞惠和幾個女生也都站在一塊兒議論紛紛。

　　看到徐勇立、袁磊、俞惠幾人臉上的激動，郝維明一下也是確定幾人的成績應該很理想，就快步走到徐勇立幾個男生面前，問道：“勇立、袁磊，看你們這春風得意的樣子，考得不錯吧?！?p>　　徐勇立笑著道：“382，沒你那么高?！?p>　　郝維明眼睛一亮，382絕對的高分了，別說寶源縣，可能整個綏定市也應該就只有幾十個人能有這樣的成績。

　　如果自己不是重生人士，可能能考上，但肯定是沒可能超過徐勇立這么多的。

　　他又看向袁磊，“袁磊，你呢？”

　　袁磊不好意思地笑道：“比你和勇立都差不少，371?！?p>　　陳衛(wèi)東朝袁磊肩頭猛拍了兩下，差點給袁磊拍的眼睛抖掉了，“哥子，考這么高，還裝個什么謙虛，純屬是彎酸我這個127喲?！?p>　　袁磊連忙推了眼鏡，驚訝道：“衛(wèi)東，你不是說你考不到一百分的嘛，你小子不厚道，騙人喲?！?p>　　“哈哈哈！”郝維明和徐勇立幾個人一下子放聲大笑起來。

　　這邊幾個人笑得開懷，也是引來了不少目光，幾個成績自覺還不錯的女生在興奮過后，圍在一起議論著在成績表上看到的幾個名列前茅者。

　　目光便也落在了郝維明幾人身上。

　　郝維明的余光瞥見一些人正在打量著自己，細細議論，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朝陳衛(wèi)東、徐勇立、袁磊三人使了個眼色，說道：“明天早上要聽校長講話，咱們先去吃個飯，晚上找個地方住一晚。”

　　陳衛(wèi)東三人都點了點頭，跟著郝維明就快速的離開學校。

　　翌日，郝維明四人聽取了校長有關填報志愿、體檢和政審等事項的要求。

　　還得知了今年巴蜀省高考錄取分數(shù)線是290分，填報全國重點大學的分數(shù)線是330分。

　　郝維明經(jīng)過一天的調(diào)整，已經(jīng)是心情平靜，徐勇立和袁磊卻是難以壓制心里的激動，臉上的笑容完全繃不住。

　　他們很快就能踏入重點大學的校門，徹徹底底的改變命運，畢業(yè)后就是干部身份，怎么能不興奮呢？

　　而后是填報志愿、體檢、政審一系列繁雜的事務，耗費了不少時間。

　　郝維明的第一志愿填的沒有什么懸念，盡管校長和邱老師一再建議郝維明填報北大，但郝維明最終還是堅持下來，至于其他幾個志愿都是填報的蜀都的幾個大學。

　　他也想一意孤行只填蜀都大學，但人家不讓啊，而且那純屬作死行為。

　　徐勇立則第一志愿填報了北大，袁磊要去北外，陳衛(wèi)東則是瘋狂地讓他老爹托關系打聽招兵的事情。

　　得知了郝維明的成績后，郝家上下無不是歡欣鼓舞的，幾乎一個大隊的人很長一段時間都在議論，對于郝維明的夸贊已經(jīng)是不絕于口。

　　陳衛(wèi)東沒有考好，陳長富也早有心里準備，于是也是更加費心思的幫忙打聽招兵的事情。

　　考上的等待著錄取通知書送到手的那一刻，沒考上的，家庭條件好的準備復讀，家庭條件不好的回家當老農(nóng)民，當然也有借錢都要復讀的，想辦法入伍的，也有分配在大隊里當小學老師的……

　　每個人的命運好像都在成績出來的一瞬間決定了，好像每個人都能看到自己眼前那條路是通往光明的一片坦途還是日復一日的幽暗歲月。

　　但實際上，有些看似確定的東西，你無法確定下一刻會發(fā)生什么樣的變化。

　　有些路你認定是你的，但實際上只是你的一片癡心妄想。

　　現(xiàn)實有時候不如你想象的美好。

　　在等待錄取通知書的期間，郝維明聽到一個極其不好的消息。

　　徐勇立的高考成績被取消了。

　　原因簡單得很，政審沒有通過，就那么一點點的事情，依舊被人死死卡住了。

　　郝維明和陳衛(wèi)東為此去了一趟郎溪，見到了徐勇立。

　　“勇立，現(xiàn)在都說了以考生本人的表現(xiàn)為準，咱們現(xiàn)在就去公社幫你討個說法。”陳衛(wèi)東也是有些氣憤。

　　郝維明卻好似心里早有了某些預感，這年頭，這樣的事情多常見啊，特別是在這樣的偏遠縣城里。

　　有色眼鏡并不是那樣輕易能摘掉的。

　　但他也同意陳衛(wèi)東的看法，無論如何總要去爭取一下，他們就算再過分，也不敢逼得太緊，鬧大了誰也沒法收場，畢竟是他們不按規(guī)矩來。

　　徐勇立低著頭，整個人抱著腦袋蹲在了地上，嘶吼道：“沒用了，沒用了……我再也沒法參加高考了……我的一輩子完了……這就是我的命……這就是我的命……”

　　他的眼淚奪眶而出，整個人陷入了悲憤和絕望。

　　郝維明看得心里難受，一下子把徐勇立扯起來，怒問道：“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不要像個婆娘一樣，你倒是把話說清楚??！”

　　徐勇立絕望地看著郝維明，忽然苦笑起來，“我把政審的人打了，雖然人家沒有把我送進去，但已經(jīng)在我檔案里記下來了，我沒機會了，一輩子沒機會了……”

　　郝維明一下松了手，任由徐勇立蹲在地上抱頭痛哭。

　　一旦檔案上有了污點，這年代大學就已經(jīng)與之無緣了。

　　他真的沒有想到，他完全沒有想到徐勇立會那樣的沖動。

　　只是徐勇立一次又一次的因為家庭問題被人掐著脖子，一次又一次，是人總會爆發(fā)的。

　　更何況在他最自信滿滿的時候，在他認為自己即將改變命運的時候，在他幾乎能看到自己身邊擁擠的人潮，每個人懷抱書本帶著笑臉的時候，在他幾乎能看到北大的寬闊大門，自己即將置身其中的時候，命運向他砸下了重重一錘。

　　他的憤怒再也無法遏止……

　　三個人站在清澈的郎溪邊上很久很久，直到徐勇立站起來，滿臉無神地朝著那家破爛的房屋走去的時候，郝維明忽然對著徐勇立的背影喊了一聲，聲音沉重雄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