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程羽銘醒的很早。
可能是因為前一天睡得時間太長了,搞得今天完全沒什么睡意,抬頭看向床頭的時鐘,才剛剛六點二十分。
他把腳伸進拖鞋里,隨便披著一件衣服走進了衛(wèi)生間。
鏡子里的他,就和往常一樣平平無奇。
亂糟糟的有些干枯的黑褐色頭發(fā),無神的黑色眼睛帶著重重的眼袋,唯一的區(qū)別就是那愈見潔白的皮膚和脖子上扎眼的標記。
他問過克萊爾了,對方只告訴他這是契約的印記,只有當契約失效的時候才會消失。
程羽銘有些郁悶,這么炎熱的天氣,竟然還要穿高領(lǐng)的衣服。
他不太想去學校,因為他并不需要參加高考,根據(jù)魔術(shù)家族的規(guī)定,族內(nèi)的繼承人只需要在普通學校接受教育直到高中結(jié)束,拿到足夠的學歷和證明材料,然后就可以直接進入魔術(shù)協(xié)會下屬的高等學院學習。雖然最主要原因是,他根本聽不懂老師在講些什么,尤其是數(shù)學。
他經(jīng)常用各種理由請假來逃課,恐怕班里的同學們大部分都忘記還有他這號人物了。
外面的蟬聲說不出的吵鬧,人在炎熱的環(huán)境下總會感覺到焦慮。
但是沒辦法,他答應了蘇小薇今天會去學校。
剛到餐廳里,就被一陣濃郁的香味吸引住了。
克萊爾愣了一下,說:“少爺您今天起得真早。”
“我又不是懶蟲,偶爾當然會起得很早。”程羽銘抓了抓頭發(fā),“昨天不是說了嗎,叫我羽銘就好了?!?p> “好吧,羽銘少爺?!彼珠_笑容。
這不是沒區(qū)別嗎……
“今天吃啥?”
相處久了,程羽銘也就放開了,反正克萊爾和他也簽了什么契約,他也不用太客氣。
“北方的傳統(tǒng)早餐,豆?jié){油條?!?p> ……
“真的不用我送您去學校嗎?”
克萊爾認真地炸了眨眼睛。
“不用,我直接坐公交?!背逃疸憜问挚嫔媳嘲?,“我走了?!?p> 目送著程羽銘出門,克萊爾微微搖了搖頭。
程羽銘的警惕性太低了,既然那些暗地里的勢力選擇對他下殺手,那就一定不會這么容易放過他的,這樣大搖大擺的去學校,很有可能遇到危險。
他輕輕關(guān)上房門,朝著程羽銘離開的方向一路走去,然后消失在了原地。
最近他了解了不少現(xiàn)代的文化,從書上來看,這是一個科技相當發(fā)達的時代,一切都靠一種叫“電”的能源所驅(qū)動,類似于魔力,不過自己貌似對這種高科技的東西沒有什么過于陌生的代溝。
就像昨天那個會發(fā)光和聲音的物品叫做手機,會發(fā)光的玻璃叫做點燈,可以冒出火的東西叫燃氣灶,外面路上跑的鐵殼叫汽車……
很快他就在一輛公交上見到了程羽銘,他將自己隱藏起來,靜靜地跟著。
程羽銘著實有些難受,他手中拿的是一部老舊的諾基亞手機,還是十幾年前翻蓋按鍵的款式,那時的人們親切的稱之為偉大的3G時代。
沒辦法,他的手機不見了,怎么也要帶上一個以防萬一吧。
死板的界面,模糊的分辨率,好像是在一塊不到三寸的低清屏上玩我的世界……最令他抓狂的是那個該死的網(wǎng)速,他死死的盯著屏幕上方的加載條以蝸牛的速度前進著,然后在最后要成功的地方卡住,最后彈出一個頁面加載錯誤。
他放棄了,本來想看看新聞而已,新的手機等從網(wǎng)上好好挑一挑,聽說最近的5G挺火的,他在考慮要不要嘗試一番,只是不知道這種N線城市什么時候才能收到信號。
程羽銘單手吊在把手上,隨著公交車的移動來回搖擺,現(xiàn)在正是上班高峰,車上擁擠的要死,他像是一個漢堡中的夾肉一樣被擠來擠去。
把手機塞回口袋,百無聊賴地望著外面的環(huán)境,他來這座城市已經(jīng)十年了,每天做著同一班公交車,望著同樣的風景,走著同樣的路。
他有些倦了,幸好馬上就可以拿到高中的畢業(yè)證去那個傳說中的魔法學院報到,那些玄而又玄的東西顯然比枯燥的數(shù)理化要吸引他的多。
最主要的原因是,只有到了那里,他才可能找到的父母的消息。
魔法學院不僅僅是培養(yǎng)各家繼承人和優(yōu)秀人才的地方,也是一個黑暗的角斗場,各家族的人在這里明爭暗斗,即使他們有著共同的目的。
程羽銘深知那些人的貪婪,為了某些不可拒絕的利益,他們可以不擇手段。
忽然,他在人群中瞄到一個纖瘦的身影,穿著普通的校服,背著普通的背包,留著短發(fā),咖色的頭發(fā)在陽光中顯得有些微黃。
他認識那個女孩兒,高三一班的張梓雯。
要說有什么可以吸引他到學校去,那必然是每周周五學生會的會議了。
他和張梓雯是在學生會面試上認識的,本來他非常的厭煩這種毫無意義的社團活動,奈何魔法學院的錄取標準就需要人際交往的證明,他硬著頭皮去參加了毫無營養(yǎng)的面試。
在教學樓外的甬道中,他見到了張梓雯。
那時的她也穿著普通的校服,頭發(fā)綁在后面,腳上穿著不知牌子的涼鞋,露出潔白瘦小的腳。
她靠在柱子旁,捧著一本《挪威的森林》認真地讀著。
程羽銘讀過這本書,著名的日本作家村上春樹的作品,是他少有讀過的幾本名著之一,講述了一個漫長而曲折的愛情故事。
在這個時代,喜歡看書的人少得可憐,喜歡看名著的人少之又少,而喜歡看名著的女孩兒更是鳳毛麟角了。
老一輩的人都說,腹有詩書氣自華。那時,程羽銘信了,這個看上去文文靜靜的女孩兒,沒有驚人的容貌,也沒有驕傲得像是小公主似的穿著,舉手投足間卻帶著一種氣質(zhì),硬要說的話,應該是自信。
第一次見面,她就俘獲了程羽銘的心,成了他心中的初戀情人,只可惜是單相思。
他很慷慨的從自己僅有的零用錢中給她買一些小禮物,或者是在同學聚會的時候裝作若無其事地幫她買單,然后就像個小迷弟一樣和那群同樣暗戀這位“純潔女神”的男生們,一起躲在草叢后面,偷偷看著那個總在陽光下的樹蔭附近看書的女孩兒。
程羽銘從沒有表白過,他怕被其他的男生打死,其實更重要的是他覺得自己并不配得上這個女孩兒。對方是年紀前幾的學霸,他是年紀倒數(shù)前幾的學渣;對方是學校的?;ǎ菍W校的笑話;對方家里經(jīng)營著一個小有成就的企業(yè),他是個窮魔術(shù)師家的窮孩子。
所以他總是裝作一副情圣的樣子,當有人問起他,他就哼著阿木的那一首《有一種愛叫做放手》,似是為了人家的幸福,他不愿意去干涉一樣。
張梓雯帶著一根紅色的耳機,靠在扶手旁,手里依舊捧著一本書,仿佛著亂糟糟的環(huán)境都無法打擾到她。
很多人覺得張梓雯是在裝模作樣,尤其是學校的女孩兒們,張梓雯不化妝,也不穿些名牌的衣服,上學坐公交,下學有時間的話就迎著夕陽走回家,總是顯得和大家格格不入。
只有程羽銘知道,張梓雯是真的喜歡讀書,她還在市電視臺舉辦的文學大賽上拿過獎。
有時候感覺來的就是這么突然,可能一個對的相遇,就勾起了心里久久沒有發(fā)春的小蟲。
程羽銘暗戀了她近三年了,連一句類似表白的話語都沒說出來過,他都不確定張梓雯是不是還記得有他這個人,平日總是離得遠遠的,就連聚會也是躲在扎堆的男孩兒們里。
突然,他口袋中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他翻開屏幕,馬賽克似的企鵝圖標閃動著。
“程羽銘?”
一條只有三個字帶一個字符的QQ消息,但他的發(fā)信人卻令他心“砰砰”地跳著,他甚至忘了究竟什么時候加了她的好友。
消息是張梓雯發(fā)給他的,就和她的形象差不多,她的頭像是《名偵探柯南》中的灰原哀,帶著紅白相間的棒球帽,露出無語僵硬的笑。
曾經(jīng)聚會的時候,大家還開玩笑說,是不是帶著柯南或者工藤新一頭像的男生就是她男朋友之類的。
她平時也不太愛笑。
程羽銘抬起頭,張梓雯正望著他,眼睛一眨一眨的。
他的心理防線直接泄洪了。這是什么意思,什么暗示?密碼?暗號?密語?
他一時覺得張梓雯是對他有好感的,說不定只要他努力一下就可以抱得美人歸。雖然不知道對方能不能接受他“特殊”的家庭狀況,萬一大家都是“在愛情面前無所畏懼”的烈火青年男女呢?
然后手機又震動起來。
“真的是你啊,我還以為認錯人了?!焙竺娓粋€微笑的符號。
“你家在南郊嗎?”他回復著。
“嗯,平時我都坐這班車上學。”
程羽銘意識到,他本有機會和夢中情人一起上學三年,卻因為他的懶惰而失去了機會。因為今天他要比平時起的早的多。
他尋思著應該找些什么話,但是又是在不知道說些什么。
偷偷瞄了一眼張梓雯,她已經(jīng)又捧起了書。
車到站了,他從擁擠的人群中邁下車門,伸了伸懶腰,坐公交的感覺就足以成為他不想上學的理由了。
沒過一會兒,張梓雯也從車門中擠了出來,差點摔下去,程羽銘手疾眼快地扶住了她。
張梓雯的臉上染上了些許的緋紅,像是黃昏的晚霞,她輕輕說:“謝謝?!?p> “沒事沒事。”他把手縮了回去,“那啥,沒啥事,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睆堣黯┙凶×怂?,“還有一個月就要高考了,學生會想組織大家去野餐作為告別,就在這周日,你有時間嗎?”
這是在邀請嗎?這就是在邀請吧!
程羽銘心里竊喜,皇天不負有心人呀!勤苦的付出終于要收獲回報了嗎!
“應該有時間。”他故作淡定地回答。
“真的嗎?那太好了,你來大家肯定會很高興的?!睆堣黯╇y得地笑了出來,程羽銘看得有些入迷了,她笑的真好看,像是白色的百合花。
“那到時候見,具體地點我再通知你。”
“好的?!?p> 目送著張梓雯的身影,程羽銘覺得,他的春天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