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回到家，家里空無一人，虎子的路上說的話感覺有點(diǎn)無厘頭，到底是怎么了。顧霖平時話就比較少，現(xiàn)在只剩下她和奶奶一起了，會不會覺得孤單？相比較起她來，我算是比較幸運(yùn)的了。
晚飯的時候，感覺飯桌上每個人的話明顯少了許多，誰都不想成為打破這平靜的人。
我連續(xù)夾了好多肉到自己碗里，眼看著菜碟上的一小半紅燒肉都沒有了。我看著爸爸媽媽，他們兩個人卻不發(fā)一言。
按往常他們看到這情況，一定會阻止自己晚上吃太多肉食，高談闊論的那一套，油膩不容易消化，可今天卻沒有一個人出言阻止我。我略感失望，夾到碗里的紅燒肉也頓時提不起興趣，輕輕把筷子放在了桌子上。
奶奶感覺到了氛圍不太對勁，夾了一筷子蔬菜，勸我多吃點(diǎn)，還不忘湊到我耳邊說了一句：“平時想吃都吃不了這么多肉，還不抓緊吃掉去?！?p> 我咧開嘴笑出了聲，美其名曰，應(yīng)了奶奶的要求。其實(shí)，我知道，奶奶向來節(jié)儉慣了，她其實(shí)也是舍不得這一小碗的紅燒肉，不吃掉的話，實(shí)在是可惜了。山村，肉食畢竟不像蔬菜瓜果那樣容易獲得。
硬生生吃完了自己碗中所有的飯菜，肚子撐得有些難受，但我沒有立刻離桌，靜靜地坐在旁邊等著大家吃完。
吃完飯，母親便開始收拾起碗碟，我看在眼里，想動手幫忙，母親卻迅速地把空碗碟摞成一摞，捧了出去。
心里覺得甚是委屈，不敢表露，拿起了廚房的抹布擦干凈了飯桌上殘留的污漬，獨(dú)自回到了房間。
晚上，我坐在門檻上向外看院子里的天空，布滿了星星。父親說過，母親和他都喜歡看夜里的星星，安靜又神秘，美好卻強(qiáng)大，所以給我取名叫“星”。
想到這里，我心里一暖，爸媽還是打心底里盼我好的。
爺爺坐在院子里的搖椅上納涼，輕搖著蒲扇，眼睛半瞇著，嘴唇若有若無地哼著小曲兒調(diào)調(diào)，但卻聽不出來哼的是什么曲調(diào)，大概是戰(zhàn)爭年代的沖鋒陷陣的時候唱過，整個人換身透著一股子激情。
奶奶在一旁做針線活，總會時不時地朝我看兩眼。
夜深了，奶奶喊了我回屋睡覺。老年人晚上睡得早，早上醒的也早，總以為年輕人不顧惜自己身體熬夜，所以爺爺奶奶從小盯著我早睡早起。
“時間還早，真的睡不著！”我直言不諱地告訴奶奶太早睡不著，心里揣著心思沒想明白。
“桿子兒，你真的只是單純的時間太早睡不著嗎？”奶奶拉了拉我的衣袖，見我無動于衷。
我沒有事做聲，因?yàn)椴恢澜忉屖裁?。從門檻上起身，慢慢地走到爺爺奶奶身邊。
“桿子兒，你別怪你媽！”爺爺瞇成了縫的眼睛突然睜開了，看著我，手里搖著的蒲扇也轉(zhuǎn)向朝我這里扇風(fēng)。
“我沒有！”
“不用說了，爺爺看得明白著哩！”
見爺爺看我篤定的眼神，“我是真心地不希望，媽媽和村子里的伯伯嬸嬸叔叔阿姨說太多閑言碎語?！?p> “閑言碎語？”奶奶一聽這話，感覺嚴(yán)重了，重點(diǎn)抓住了“閑言碎語”四個字。
爺爺看了一眼奶奶，奶奶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爺爺略微坐直了身體，轉(zhuǎn)移了個換題：“桿子兒，你覺得咱們村子跟外面城鎮(zhèn)接觸的那么少，村子里的人還能一直這樣和睦相處是因?yàn)槭裁矗俊?p> 我想著想著，回答道：“大概是因?yàn)榇謇锶?，因?yàn)榇謇锶恕毕肓税胩?，支支吾吾仍舊說不清楚。
“因?yàn)榇謇锶耸裁?？”爺爺平靜地繼續(xù)追問道。
“大概是因?yàn)榇謇锶烁舯卩従拥?，大家自己生活久了，種地、洗衣服、做飯，什么都會做了吧！”想不出什么有力的理由，只能這樣勉強(qiáng)告訴自己。
“是啊，山村里的人，絕大多數(shù)都是從小幫家里分擔(dān)家務(wù)，逐漸的也就什么都會做了。那爺爺問你，如果家里現(xiàn)在要收割稻谷了，家里人忙不過來怎么辦呢？”
“那就找隔壁鄰居嬸子他們家，去年不都是大家一起幫忙，才把村子里幾十戶人家的谷麥都及時收割回來。今年和去年一樣，大家商量好，也這樣做不就好了?！蔽倚攀牡┑┑鼗卮鹬杏X爺爺是不是腦子糊涂了，這么簡單的問題還要問我。
“是啊，那咱們家為什么不去找住在城鎮(zhèn)的你姑姑家，找他們幫忙呢？”
“干嘛找姑姑家?guī)兔?，他們家住在城?zhèn)里這么遠(yuǎn)，肯定不方便?！蔽以桨l(fā)覺得爺爺在問些沒道理的事情。
“是啊，連你都知道遠(yuǎn)親不如近鄰的道理，你媽活了這么多年，怎么會不清楚呢？”
“爺爺，我不明白你說的什么意思?！?p> “咱們村子在山腰上，很多年前沒有修好通往外面的泥路之前，連出門一趟都不方便。村子這幾十戶人家，都是自給自足的生活著?！?p> “那又怎么樣！”聽著爺爺越扯越遠(yuǎn)，我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
“桿子兒，注意禮貌，別打斷爺爺說話?！蹦棠桃姞畈粚Γ鲅灾浦?。
“對不起，爺爺，你繼續(xù)說?！?p> “幾十年來，村子里的人家都是互幫互助的一起生活著。誰家有了難題，都是大家一起想辦法解決。誰家出了什么大事，也能讓村里人第一時間就知道?！?p> “第一時間？”
“是??！村子里大伙都是打交道好幾輩的人，嫁進(jìn)來的嫁出去的，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所以，有什么新鮮事兒發(fā)生，幾乎每家每戶沒等別人傳出來自己就先說出來的，是在也沒什么必要藏著掖著什么了，就更提不上你剛剛說的閑言碎語了?！?p> 我聽的一怔，不明就里地回答道：“爺爺，我不明白?！?p> “你現(xiàn)在不用明白，你只要多聽多看多了解村里人的生活方式就行了。”
爺爺?shù)脑捀呱钅獪y，我轉(zhuǎn)而看向奶奶，爺爺奶奶生活了五六十年，早已心意相通了。
“你爺爺?shù)囊馑际钦f，你媽和村里人說你遇到蛇的那件事其實(shí)真的沒什么，一來，你媽看錯了黃鱔不是蛇，在村里人提起來，也是關(guān)心你，怕你嚇到了；二來，即便你媽不說，那天田里還有其他人也看到了，難保天暗不會看錯，村里人也遲早會傳出來的，你媽來說總比你從別人那里傳出來的聽到要好受多了?！?p> 我略微顯得有些失望。
“按你爺爺說的，其實(shí)這就是村子里的人平時聊天談話的一種方式，大家無所顧忌的暢所欲言，有什么說什么，直截了當(dāng)，基本不用有什么顧慮的。這種生活狀態(tài)，大伙樂此不疲，今天聽你家說幾句發(fā)生了什么新鮮事，明天聽我家說幾句發(fā)生了什么新鮮事，玩笑的聽聽就過去了，你也用不著在意，大伙也不是針對你；重要的事，大家知道了自己心里也有個數(shù)，該幫忙的幫忙，該出力的出力，也沒有什么過不去的事情。你說，是吧？”
聽著奶奶的解釋，我好想稍微懂了一點(diǎn)點(diǎn)，感覺自己是有些杯弓蛇影了。
“那我媽……”
“你媽心里明鏡似的清楚著呢，你也不用在意這件事，昨天晚上就是你媽和大伙解釋了一下，大家都不覺得這是件什么大事，你也別老放在心里，總是惦記著?！?p> “那今天晚飯爸爸媽媽為什么一句話都不說，難道不是因?yàn)槲易蛱煺f的那些話？”
“不是的，不是的，這幾天地里沒怎么下雨，河道里的水也差不多干了，你爸媽估計是愁這個事兒呢，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哦，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是因?yàn)槲易蛱臁遍L長地嘆了口氣，如釋重負(fù)。
“桿子兒，你成績優(yōu)秀，但心思也重，沒什么事情別老是自個兒瞎想，容易鉆進(jìn)死胡同里去，琢磨半天出不來?！蹦棠虧M是擔(dān)憂地摸著我的頭。
“好，我知道了，以后不會的。”
“真知道了？你呀你，總是讓大人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們就是怕你胡思亂想?！?p> “行了，行了，挺晚的了，該回屋睡覺去了?！睜敔斦f了這許久的話，聽著奶奶有了開始絮絮叨叨的苗頭，立即讓我睡覺去，省的大熱天晚上的聽得煩躁。
“那我回屋睡覺了。”
“去吧，去吧，明早還上學(xué)呢！早點(diǎn)睡覺?！蹦棠虛P(yáng)了揚(yáng)手，示意我回屋。
想來想去，山村的生活習(xí)慣和城鎮(zhèn)里確實(shí)大不一樣的。很多事情，那個年紀(jì)不明白，等到年紀(jì)大了，不用人教，自然而然就明白了，不用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