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被酪漿結(jié)結(jié)實實嗆了一口,蘇小舟咳得心底發(fā)慌。
“你有病嗎?想死嗎?!”
既然知道“蘇小舟”和“蘇晚晴”是同一個人,哪怕他是個傻子,也該知道假冒身份在儲君身邊,是欺君罔上的死罪。明明應該避而遠之,卻堂而皇之提議結(jié)親,不是失心瘋就是嫌命長!
“我好著呢,當然不想死。這件事情也非我所愿,但是京兆尹府掌媒提供的名單里,你是個不錯的選擇?!崩顫O無奈地說。
說話間,蘇小舟注意到周圍的食客一會兒的功夫全都不見了,看來不少人都是給他安排的。與人“面相”還要額外布局,他這到底是想干什么?
“什么意思?為什么一定要議親?”
“你看,我回京也有兩個多月了,到現(xiàn)在還沒個著落,只能天天的賭博、斗雞、喝花酒……兵部連個正經(jīng)差事都沒給安排?!崩顫O說得委屈巴巴,仿佛近來所做的一切都是被逼的。
蘇小舟懶得理他,追問道:“沒有安排差事跟你必須議親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前兩日,叔祖父前來尋了我。他跟我說,早在一個多月前,便有官媒上門,說是奉旨要給我說親,卻不知道‘上意’何出。我覺得,此事必然與調(diào)我回京的旨意有關(guān)。是陛下?還是皇后娘娘?我回來到底要做什么?唯有定下親事,才能有個定論。”李漁一改嬉皮笑臉,忽然正經(jīng)起來。
回京以來他一直被晾著,縱然混得如魚得水,卻總覺得有許多人在暗處觀察自己,這讓他漸漸有些沉不住氣了。
“你回京,難道不是家中長輩想的辦法嗎?他們是去求的陛下還是皇后娘娘,令叔祖父李弼大人還能不清楚?”蘇小舟輕叩著桌面,狐疑的目光在他臉上打轉(zhuǎn)。
自打知道李漁是英國公府的人,她便斷定,他能回京離不開家族的影響。四大都護府那么多邊將,想回京城的人多了,若非立下大功,或者年邁病重,沒幾個能回到故土的。
“我問過了,但叔祖父矢口否認。至于二叔和幾位堂兄長……他們巴不得我死在安北都護府,又怎么會費力氣讓我回來呢?”
李漁眼中劃過一絲異樣,轉(zhuǎn)瞬即逝,了無痕跡。
蘇小舟默默點頭,“這么說,也有道理??墒牵郎蠜]有毫無緣由的施恩,不管誰讓你回來,總是要加以利用的?!?p> 別人的家事,她不了解內(nèi)情,便不好妄作評論。
“陛下與皇后娘娘,你覺得哪位更有可能在左右此事呢?”李漁忽然問。
思索片刻,蘇小舟側(cè)身抱拳,遙拜道:“老國公一生忠君愛國、戰(zhàn)功赫赫,是當今陛下極為敬重的老臣。榮享國姓、謚號“貞武”、陪葬于昭陵,皆昭示出皇室對他的信賴。乍一看,準你回京,應該是陛下的意思?!?p> 聽她這么說,李漁笑了笑,“乍一看是如此,那你覺得仔細看,又能看出什么來呢?”
“仔細看,就是要看你與家族的關(guān)系了。英國公一門以忠義聞名,深得陛下和宗室的信任,個個都被委以重任。聽你的意思,好像與新國公爺關(guān)系一般。如果你不與他們同氣連枝,那么對陛下來說,也算不上是赤誠可用之人?!?p> 李漁嘴角一揚,“不錯,我猜也是這樣。”
“既然如此……便是皇后娘娘?!?p> 蘇小舟眼珠一轉(zhuǎn),慢條斯理道:“現(xiàn)在朝政都是皇后娘娘代理。邊將調(diào)遣這種事,她完全可以全權(quán)處置。仔細看來,她的可能性更大。但是如此一來,你要做的事情可就難測了……”
雖然老國公當年沒有反對過陛下“廢王立武”,但是一門都頂著國姓,終歸是與宗室站在一起的。李漁如果是個逆子,那他的作用就可想而知了。
“那不如來猜猜——”
李漁慢條斯理地說:“假設(shè)正是皇后娘娘把我調(diào)回京城。既然我已經(jīng)回到京城,照理說……她應該交點兒什么任務給我才對?;蛘?,至少安排個差事,觀察觀察,培養(yǎng)培養(yǎng),不至于放任我在京城當混混?!?p> 聽了他的話,蘇小舟不禁翻了個白眼。
從薛益每日的奏報來看,李漁近來可算是混得如魚得水,天天起早貪黑,“業(yè)績”好的嚇人,哪有一絲不愿的樣子?
他想知道自己回京的任務,就是為了早一點為自己打算。這個混混,心里只有自己,要是能信得過就奇怪了。
“或許她想用你,卻又不完全信任你。需要你立個投名狀?”她試探著說。
“對——”
李漁有些激動,小米蟲遠比他想象中聰明。
“你認為的‘投名狀’,就是結(jié)一門讓她滿意的親事?”以此推論下來,蘇小舟覺得有些不可理喻。
一把刀快不快,上手試一下便知道了,怎么會要刀子自己來證明呢?這種把人晾在市井,讓他用婚姻大事表忠心的做法,實在不是皇后娘娘的做派。
“自古最直接的關(guān)系,若非出自家門,便是來自姻親。如果皇后娘娘還不夠信任我,那么我就需要一門讓她十萬個放心的親事?!崩顫O一副看透世事的樣子,仿佛下定決心要為此獻身。
蘇小舟不予評價,手一攤道:“那你說說,京兆尹府的掌媒都給你找了些什么人家的小姐?”
“備選的共有八位小姐,都是門第不錯的世家貴女,一半是武將家門,一半是文臣之后。文臣那一半,我已經(jīng)全部回絕了?!崩顫O一五一十回答道。
“什么?!”
蘇小舟以為自己聽反了。
長孫無忌案之后,大權(quán)回歸君上。帝后之間,君臣之間,變得十分微妙。朝堂之爭,成了帝王家事,宗室、后黨明爭暗斗表現(xiàn)出來的便是文臣之間的互搏。李漁若要表忠心,應該迎娶一位深得武后信任的文臣之女,怎么率先排除了文臣家族呢?
“那你見我做什么?我父親也是文臣?!?p> 李漁搖搖頭,“蘇家是金吾衛(wèi)世家,家學總是應該有一些的?!?p> “家學……拳腳功夫?為什么娶親要這個?”蘇小舟又問。
神情一頓,李漁回道:“我不想讓夫人重蹈我母親的覆轍?!?p> 蘇小舟一愣,嫁入國公府做少夫人,又不是上戰(zhàn)場打架,用得著比武選親嗎?!
但他不愿細說,她也不好追問。
“還有三家呢?”她問。
李漁料到她必有此問,果斷回道:“各有千秋,但你是上上之選。”
這下子,蘇小舟又糊涂了。
父兄、叔伯乃至蘇氏近親,族中沒有一位是武后親信,甚至連與武家有姻親關(guān)系的都找不出來,他這個推斷又是從何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