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黃昏,天邊點綴著金紅的火燒云。
水神廟的飛檐翹角,染上了一層明亮的金光。
神廟主殿內雕梁畫柱,寬敞明亮,籠罩著一股肅穆莊嚴的氛圍。
神臺上是一尊彩繪女子神像,低眉捻指,手托寶瓶,形象端莊而典雅,盤坐于蓮花座內,一對極具靈韻的眉眼低垂,俯瞰世人,散發(fā)出慈悲的神光。
殿前香爐煙火旺盛,淡白的香煙縈繞梁柱,好似水霧一般,經久不散。
蘇閻在殿內站了好一會兒,既不上香也不拜神,只是像個局外人般,看著來來往往的香客,偷聽他們嘴里發(fā)出的細碎禱告。
有年輕的漁民祈求今日出河平安,捕魚能有收獲,有老人家祈求家宅平安,有新婚不久的婦人祈求生個男娃,甚至有不少年輕男女過來祈求姻緣,世間百態(tài),人心欲望,在水神慈悲的注視下輪番上演。
蘇閻觀察了好一會兒,并沒察覺到什么異常,就連那股淡淡的妖氣,也找不到源頭。
就在這時,一位衣著樸素的中年女廟祝走了過來,遞給蘇閻三支黃香,笑容慈悲:“這位公子似乎有煩心事,不如上柱香向水神大人禱告,請求驅除煩惱,只要心誠,必定靈驗?!?p> 蘇閻禮貌性的接過黃香:“怎么個靈驗法?”
中年女廟祝似乎深有所感,一臉癡迷的回想道:“這么和你說吧,大概三十年前,我丈夫在一次出河捕魚中遇到了暴雨,回來后染了風寒,不久便去世了,我那時候傷心得睡不著覺,終日以淚洗臉......?!?p> 在蘇閻看來,中年女廟祝說得云淡風輕,就好像在描述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看不見半點情緒的起伏。
“我本想著投河一了百了,之后我也確實那樣做了,但是我沒有死在河里,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水神大人出現了。”
說著,中年女廟祝臉上綻放出奇異的神采,雙手合十,仰頭望著女神像,道:“在夢里,水神大人就長這樣,她驅散了我的痛苦,還把白玉瓶贈與我,讓我拿著白玉瓶擺渡世人......?!?p> 接下來,女廟祝向蘇閻講述了,她如何從一個白玉瓶起家,拉攏了一幫信眾,最后齊心協力,建成一座水神廟的輝煌往事。
女廟祝臉上浮夸的表情有些瘆人,“是水神大人拯救了我弱小的靈魂,賜予了我活下去的動力。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決心要侍奉水神大人到死,我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全是靠水神大人的指引......。”
蘇閻單手搭在劍柄上,看向這位好似入了魔般的女廟祝,并未發(fā)現對方的靈能值有何異常,殿內那股淡淡的妖氣,不是從她身上發(fā)出來的。
他試探道:“你失去丈夫的痛苦,怎么可能說消除就消除?”
蘇閻懷疑,這位女廟祝是不是接觸了所謂的水神,然后中了什么妖法。
女廟祝神色癡迷:“是水神大人,讓我看清了我丈夫的本質,他不過是個陋習諸多的丑漢子,這樣的男人,不值得我為他死去活來的,是水神大人帶我看清了一切......。”
蘇閻想了想,“你的說法有矛盾,如果你不是深愛著你的丈夫,你根本不會傷心到想要投河,你的改變,是從夢到這位水神開始的......。”
說著,蘇閻轉身面對低眉捻手的水神像,打量起神像手中托著的白玉瓶,慢慢握緊了手中的劍柄。
“你這樣做,是對水神大人的不敬?!迸畯R??匆娞K閻握劍與神像對視,滿臉不悅道:“你肯定會受到水神大人的責罰......?!?p> 罰字剛出口,蘇閻就感受到大殿內爆發(fā)的異常,在他握劍與神像雙眼對視的瞬間,一股無形的氣浪瞬間擴散,帶著強大的壓迫感,包裹了整間大殿。
蘇閻驚奇的發(fā)現,自己全身上下動彈不得,他視野中的景象蒙上了一層綠光,大殿內妖氣濃郁,那股強大的壓迫感持續(xù)不斷,幾乎要把他的身子碾碎。
“上個香要那么久?”
一道熟悉的嗓音從蘇閻身后響起。
可是,蘇閻連張嘴說話都做不到,更別說要回頭看一眼了。
此時此刻,他臉上的神色,除了驚恐還是驚恐,對于眼前這股奇異的力量,他根本一無所知。
“不好意思啊,我?guī)煾凳遣皇怯纸o你添麻煩了?”
蘇閻身后,梅花香和女廟祝交談自如,全然不受那股無形氣壓的影響。
“原來這位是你師傅呀?他這人還挺怪的,進來也不上香,還說些奇奇怪怪的話?!?p> “嬸嬸你別見怪,他這人就這樣,腦子不好使?!?p> “能有你這樣的徒弟,真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吶。”女廟祝輕笑了兩聲,雙手合十道:“小姑娘來都來了,上柱香吧,有什么煩惱都可以傾述,只要心誠,水神大人一定可以驅散你心中的痛楚......?!?p> 梅花香爽快道:“好呀。”
“好個屁呀!”蘇閻在心里咆哮,全身上下依然不能動彈,心想這個傻徒弟,怎么就不懂拒絕呢,眼前這間水神廟有問題,可不是能隨便上香的地方。
梅花香手里捻著三柱燃香,直接從蘇閻身邊走過,還白了他一眼,大概是覺得自己師傅已經無藥可救了,連一尊女神像都能看得入迷,而且眼神還不太友好。
看著傻徒弟一步步走向香爐,蘇閻卻什么也做不了,臉上的表情目眥欲裂,內心卻從未如此絕望過,他搭在劍柄上的左手,更是微微顫抖起來,牽動大殿內的強大氣壓一陣顫鳴。
他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極度渴望的想要遞出一劍。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徒弟插完三柱燃香。
緊接著,梅花香雙膝跪在蒲團上,閉上雙眼,雙手合十舉在胸前,神色虔誠,嘴中輕聲發(fā)出了第一個詞:“爹......?!?p> 轟!
一股無形的漣漪自神像蕩漾而出,與此同時,一條纖細的黑色觸角,從白玉瓶里探出,彎彎曲曲,一直蔓延到梅花香額頭,最后抵住她的眉心。
她對眼前發(fā)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嗡!
梅花香手臂的魚鱗銀手鐲亮起一抹綠光,但很快就暗淡下去了,仿佛遇到了更加強大的存在,不得不俯首稱臣。
蘇閻看到這一幕,雙眼布滿血絲,那條從白玉瓶里探出的黑色觸手,靈能值讓他感到頭皮發(fā)麻,心底升起了一股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