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沒有再看到雪子,在這個被黑色籠罩的夢境里。也沒有找到那個盡頭是光明的走廊,還有那些滿是噩夢的房間。我聽到了久違的笛聲,不是《深秋敘》,也不是《櫻花飄飛時》,而是我從沒有聽過的、卻特別熟悉的曲子,有點像日本的曲風(fēng)。
我漫無目的地在黑色籠罩的土地上走著,路過一處沼澤地,也路過了一片大草原;見到了一個農(nóng)民伯伯和他不滿十歲的女兒,在一處廢墟中。
農(nóng)民伯伯正在廢墟中翻找著什么,他的女兒捧著一束野花做的花冠在一旁玩耍。農(nóng)民伯伯用力抬起一塊石板,艱難地從下面取出一支獵槍,走到女兒身邊說:“我們走吧,去找你娘?!?p> 我忍不住問他:“大叔,你們這是要去哪里?”
他仔細(xì)打量了我一番說:“與你不同路。你是要往北方走,我們是要去戰(zhàn)場?!?p> 此時笛聲越來越強(qiáng)烈,我知道我無法跟他們一路同行或者改變他們的想法。再往南走的地方國民軍節(jié)節(jié)戰(zhàn)敗,他們?nèi)チ艘彩撬缆芬粭l。奈何二十歲的我并不懂,有些事情是必須要去做的,因為它比生命更重要。我也想做,但我已經(jīng)不能。
我順著笛聲一路尋找,終于在一片森林中看到了雪子。森林在并不明亮的月色籠罩下顯得格外的陰森恐怖,一身白衣的雪子就站在森林的入口處等待著我。我看到她手中的竹笛,是第一次我遇見她時我吹奏的那一支。
雪子說:“你有沒有聽到剛剛的那支曲子,是你寫的,寫給我的?!?p> 我莫名其妙地問她:“我寫的,我為什么要寫曲子給你?”
她說:“你知道我思念哥哥,思念日本,思念北海道,特意在《櫻花飄飛時》的曲子上重新寫了一首。”
“那它有名字嗎?”
“有。叫做《神傷》?!?p> “《神傷》?好名字?!?p> 雪子笑了笑,抬起手將竹笛遞給我說:“我得離開了?!?p> 我接過竹笛,問:“為什么要離開?你不是說要帶我去找一個人嗎?”
她冷笑一聲:“哼,我特別害怕冷,森林的北面就是你要去的地方,那里正在下雪,那里有人正在等你?!?p> 我看著眼前的這片森林,樹木密布,不時傳來各種野獸的叫聲,很是恐怖。
“別怕,就像我們之前那樣穿越它?!彼f:“森林里會有豺狼虎豹,但阻擋不住你的腳步。相信音樂的魔力,會引導(dǎo)你前進(jìn)?!?p> 我仔細(xì)地端詳著竹笛,竹笛就像是附了魔法一般,魔法從竹笛傳入我的手指,從我的手指傳遍我的身體每一處地方。我的身體頓時變得輕盈起來,隨著風(fēng)飄飛起來,飛過森林上空,飛躍整片森林。
我喜歡這種奇妙的時刻,就像是童話故事般妙不可言。
雪子說得很對,森林的北面正在下著雪,雪很大,覆蓋了所有,白茫茫的一片。
我降落在一個村落旁,夜深了,只有零星的光點在閃爍。我一步一步在雪地上艱難地前行,朝著光點的方向。慢慢的靠近了,才發(fā)現(xiàn)門外正有兩名放哨的士兵,看他們的戎裝應(yīng)該是深受百姓愛戴的八路軍。
士兵看到了我,熱情地說:“您要找的人已經(jīng)等您很久了!”
“你們知道我要來?”
“我們當(dāng)然知道你要來,因為你在1945年春天已經(jīng)來過一次了?!?p> 我恍然大悟:“噢!我忘記了,那誰在等我呢?”
“您進(jìn)了門就知道了?!?p> 我推開大門,走進(jìn)院子里。大廳里點著油燈,光線并不明亮,正有一個身穿灰色棉衣的姑娘趴在桌子上。顯然她已經(jīng)睡著,根本沒有被我踩在雪地上的腳步聲驚醒。
她背對著我,我沒能看清楚她的容貌,但我知道,她是我身邊的某一個人。
當(dāng)我走近她的身邊,坐在她的對面,她突然睜開了雙眼,直勾勾地看著我。她的眼神有些可怕,充滿了空洞、無望、悲傷。
我下意識地站起來,往后退了一步,碰倒了椅子,跌在地上。她的手上緊緊的攥著一支竹笛,和我手中的竹笛一模一樣。我問她:“你手上的笛子從哪里來的?”
她嘴角微微上揚,奸詐地說:“從一個姑娘手里得來的?!?p> 是雪子的!雪子呢?竹笛怎么會在她手上?我伸出右手說:“拿來!給我!”
她站起身,態(tài)度冰冷的說:“我憑什么要給你?”
我一把奪過竹笛,捧在手里,竹笛卻憑空消失了。對面的姑娘依舊趴在桌上安詳?shù)乃?,仿若一切都未曾發(fā)生過。我的左手開始不住地顫抖,竹笛在我手里晃動得厲害,我低頭看著,竹笛的笛孔里流出鮮血來,紅紅的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