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離開禪室,齊墨云、任輕羽兩個,神色都有些惘然。
朱南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忽然嘆了口氣:“好歹輕羽妹妹也是一只鳳凰,與主公也算是般配。如今主公既已知曉你的真實身份,往后我不再與你爭了?!?p> “就算她不是鳳凰,哪怕只是一只山雀,我也不會改主意?!饼R墨云沉聲說道,“不過她的身世,我總要弄個明白。待西南事了,我會與她一塊往南康州去?!?p> “如今你知道她是青鳳,自然可以說得這般動聽。”朱南不屑撇嘴,“若她果真是一只山雀,你還會這般視若珍寶?男人的嘴,專會哄鬼,也就是這鳳凰不經(jīng)世事,天真爛漫,才會被你騙得團團轉(zhuǎn)。”
齊墨云懶得跟她計較,只招手吩咐山門外等候的白化龍過來:“你先行趕往益寧城,告知曾竹青、呼利蘭英等人,預備營房,以待靖王殿下東歸?!?p> 白化龍有些愣神:“此去益寧城,五百余里路途,就小人一個先行么?”
“鹿王城既已克復,你還有何可擔心的?以神行之法,不過兩日工夫,不要誤了本座的要緊事?!饼R墨云擺擺手,“你可先往靖王處,領了關防文書,即日就啟程罷?!?p> 白化龍困惑地瞧瞧朱南,不明白齊墨云為何不遣這神鳥東飛益寧城,卻要他這個爬蟲去翻山越嶺。
朱南撇撇嘴,將臉扭向一旁,不愿理會他。
任輕羽忽然說道:“不如妾身往益寧城走一趟?!?p> “對對,小夫人做這信使最好?!卑谆堖B聲附和,“高飛高走,強似小人鉆山入林,萬一有個閃失,小人也是吃罪不起?!?p> 齊墨云微微皺眉,但還是沉吟點頭:“也罷,那就由輕羽先行動身。”
任輕羽騎上海雕,向東飛往益寧城,靖王等人卻又在鹿王城駐留了好幾日。
他們?yōu)閰峭⑦M將軍舉行了隆重的奠禮,靖王有意將其安葬于鹿王城外,但是吳奉禮、吳奉義兩兄弟執(zhí)意要將父親的骨灰?guī)Щ鼐仃柍恰?p> 布努阿宗以首領身份,跟隨靖王遠征至此,眼見阿瑪兄妹都封了官職,呼利兄弟也頗得靖王和副統(tǒng)領信重,惟有自己卻全無半點好處,心下大失所望。
可是懾于齊墨云境界威望,他不敢爭執(zhí),只在私下抱怨:“白夷部見靖王親至,方才歸附,哪里比得過咱們這些老部屬!如今倒讓阿瑪家的后生輩坐鎮(zhèn)鹿王城,這也太教人寒心?!?p> 抱怨傳入靖王耳中,他又將布努阿宗召來,溫言慰撫:“平定南羌,諸君皆是有功之臣,孤王不會忘記,朝廷也不會忘記,往后必有嘉勉。老首領,且將心胸放寬,往后孤王自有倚重之處。”
得了這番言語,布努阿宗又歡喜振奮起來:“小人一點尺寸之功,怎敢在殿下跟前賣弄。往后殿下還有用得著小人處,只管吩咐,部落上下,必定響應跟隨,絕無二話。”
靖王將布努阿宗送出節(jié)堂,回轉(zhuǎn)來時,瞥見蘇廷烈不屑眼神,他笑了笑:“此人雖有些不堪處,到底能聽使喚,咱們不必苛求太多。”
“是,殿下心胸如海,末將遠遠不及。”
靖王搖頭失笑,正要說話,呼利風炎面露喜色,闖進來稟報:“普峨山捷報!巖擺落被其養(yǎng)子巖擺力刺殺,并率南僬部落,向霍校尉、秦校尉歸降。”
“果然大喜之事,卑職賀喜殿下!”蘇廷烈再次躬身抱拳。
“意料中事,不過也的確是大喜之事。”靖王輕輕笑了笑,“可以預備返回了?!?p> 不過出乎靖王的是,新任南僬部首領巖擺力竟然跟著霍文龍、秦霜雪一道趕來了鹿王城,他還帶來了巖擺落的小兒子巖擺實。
“義父想要傳位給阿實,小人其實也是愿意的,可是他要先取了小人性命,小人就不愿俯首就死了?!睅r擺力二十出頭模樣,黑色粗布衣衫,黑布裹頭,眼神精明而銳利。他向著靖王據(jù)實以告,“阿實終究是小人的弟弟,不忍心害了他,又不敢將他留在普峨山,是以送至鹿王城來。”
靖王和齊墨云都轉(zhuǎn)頭瞧著那個白白胖胖,卻嚇得瑟瑟發(fā)抖的少年,縮在角落不敢言語。南夷諸部男子,大多形貌黑瘦,似這等白胖之人,倒也少見。
“這是首領處事周全之處,”靖王點頭贊許,“你放心,小公子既然來了鹿王城,咱們必定保他一世平安,長享富貴。”
“有殿下承諾,小的就安心了?!睅r擺力恭敬行禮,“若是殿下得空,可以去咱們部落瞧瞧,普峨山雖然偏遠,風景卻好得不得了,山清水美,就像是畫的一般,保管殿下會喜歡?!?p> “往后自然會去的,”靖王含笑點頭,“如今卻是不成,這回西來,時日太久,孤王不能不返回了。不過今日咱們可以約定,另擇時日,孤王必來。”
“是,”巖擺力喜上眉梢,“那小的就與殿下,一言為定?!?p> 阿瑪蘭多卻忍不住上前,將巖擺實拽起:“部落男兒,哪有這等膿包樣的?如此貪生畏死,就算巖擺落傳位給你,也不過是人家砧板上的一塊肉,太不成話?!?p> “肉,”巖擺實哭喪著臉,戰(zhàn)戰(zhàn)兢兢說道,“可是我想吃肉?!?p> 阿瑪蘭多扶額無語,只好又使喚門外傳令兵:“帶他去用飯,不可教人欺侮。”
南僬部來歸,靖王和齊墨云的這次南征,終于算是大功告成,于是整部東返。
齊拉赫、巴吉武二人,連同挑選出來的兩千南羌兵,都將跟著靖王一塊離開。鹿王城中,連同附近部落之民知道消息,許多人都趕來為自家的孩兒送行。
他們原本以為這些子弟一定是一個個都被折磨得不成樣子,結(jié)果相見之后,這些兵卒健壯猶勝于往日,心中一塊石頭才安然落地。
持戒法王道珠,一直相送至圍鍋山東面,斟酌良久,他才對靖王說道:“王師入南羌,亙古頭一遭,若要此處部民誠心悅服,朝廷務必給予生息,不可征斂過重。貧僧斗膽陳言,還望殿下仁德為懷。”
“孤知法王言下之意,也會給京城致書,詳為分說?!本竿豕笆终f道,“不必遠送,咱們就此道別罷?!?p> 道珠合十行禮,又對齊墨云說道:“尊駕身旁有朱雀、鳳凰,神獸跟隨,想來必是不動明王法駕臨世。貧僧若遇不決之事,還要請尊駕不吝指點?!?p> “好說,若是雷音寺正律、天乘二位遣使前來,也請法王速速告知行臺。”齊墨云拱手回禮,“山長水闊,咱們有緣再會。”
于是靖王、齊墨云二人,率領兵馬,先至益寧城,重設屬官,然后再經(jīng)矩陽城,返回行臺首府鶴州。
齊墨云沒有騎乘朱雀,而是選了一匹栗色戰(zhàn)馬,由白化龍牽著,與靖王并肩而行。
靖王則騎著那只花斑巨豹,身軀微晃,沉吟不已。雖然為國立下大功,他面上卻全無得意之色。
齊墨云忽然問道:“殿下往鶴州赴任之時,才晉入攬云境界,為何不過旬月工夫,如今就晉入騰龍境了?”
“全賴齊公子那封書信?!本竿趸剡^神來,從懷中取出信封,大為感慨,“公子筆意,剛健雄渾,龍吟虎嘯,氣象萬千。孤愈觀愈喜,先前許多不解之處,砉然而破,由是更上一層。公子之于孤王,半師半友,得遇公子,實乃云狴三生有幸?!?p> 齊墨云并不接信,只輕輕搖頭:“如今殿下晉入騰龍之境,這封書信,用處已經(jīng)不大,不必還我了。”
隊伍才至益寧,奏疏早已遞送京城。得知靖王親入絕域,遠誅不臣,降伏羌夷,京城之中三省六部,無不震動歡喜,又驛傳四方,昭告天下。
永慶帝接了奏報,心緒也有些復雜,既欣喜,又悵然。
苗淑妃得知喜訊,忙在睿思殿內(nèi)擺下家宴,與和王楚云蛟、懿安公主楚云鸞一道,為皇帝道賀。
永慶帝由金吾衛(wèi)總管賈為善、內(nèi)侍署副都管穆繼等人陪伴著,邁步進了睿思殿明間。
他負手瞧著淑妃領著兒子女兒向自己行禮,又忍不住皺眉道:“此是云狴之功績,你們給朕賀喜做甚。”
“總歸是陛下之豐功偉績。”苗淑妃年未四旬,依然姿色嬌美,粉面含春說道,“若非陛下知人善用,靖王也不能立此奇勛,賤妾說的可是?”
永慶帝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這也未必就是件好事?!?p> 他說著撩衣坐下,又瞪著小兒子問道:“這些時日學業(yè)可有進益了?你幾個兄長都在行臺,為君父分憂,獨獨你被朕留在宮中,若是每日荒嬉,朕,決計不能饒?!?p> “整日呆在宮中,其實也甚無趣?!焙屯跸騺聿粦指赣H,撇嘴說道,“父皇不若遣孩兒也往鶴州去,與大皇兄一道治理西疆,必定快活得多了?!?p> “放肆,”永慶帝氣得直吹胡子,“朕一番苦心,你怎么就一直不明白呢?”
“什么苦心,孩兒就不是這塊料子,父皇又何必強逼?”
“快快住嘴,”苗淑妃慌忙打斷兒子,“今日陛下歡喜,你不許口無遮攔,胡說八道!”
楚云蛟悻悻低頭,永慶帝扶額嘆息,大覺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