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抓著手機,一時不知道怎么說。
“你是不是在暴飲暴食?”
她確實是的,但比起這個問題,她更在意對方之前問的那句話。
“你留學的生活,是不是過得不太順心?”
不順心嗎?
她用最短時間就通過了語言班的考試,預備班也順利結業(yè),研究生的課業(yè)學習并沒有遇到什么問題,她自認這是很厲害的成就。
她結識了項南,也有了林安言的陪伴,她不是孤單一個人?,F(xiàn)在她也重新開始畫畫了,找回了曾經(jīng)的愛好,還可以賺錢。
拿起畫筆的那一刻,她甚至因為腦海中出現(xiàn)了太多的圖像和靈感,手都有點跟不上。
但……順心嗎?
她為學業(yè)付出了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不是孤單一人,但她還是會感到孤獨。
因為孤獨,因為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她在深夜暴食,又因為暴食,她很缺錢,而且在發(fā)胖。
可所有人又都以為,她在減肥。
她藏了太多秘密,沒有辦法同任何人說。
陸一看著旁邊正在吃飯、嬉笑聊天的項南和林安言。
項南總在笑,仿佛沒有什么事情會令她傷心。她很好看,有濃密的自然卷長發(fā),有笑起來會彎起來的眼睛,和嘴角嫵媚的圓痣。
她學習很好,她有深愛她的父母,有一個創(chuàng)業(yè)的哥哥,還有一個交往了很多年的男朋友雷爍。雖然在跨國戀愛,但是他們每天會視頻聊天,互道晚安,距離看起來似乎不存在。
而林安言,他看起來總是很輕松的樣子,家中經(jīng)商,他雖很少提起他的父親,但是他很得母親寵溺。
他還有一個姐姐,已經(jīng)在BJ打拼多年。他比他們更早來到墨爾本,他人緣很好,有澳洲本地的一群朋友,也即將要去學自己更喜歡的專業(yè)。他做決定的時候,甚至不需要參考別人的看法。
我有什么呢?陸一在心里問。
“沒有,我挺好的?!标懸辉谑謾C上回復對面,“只是一些畫面啦,其實畫的不是我自己。如果畫不合適,我再改改看?!?p>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回道:“倒也不必改,你沒問題就好?!?p> “那我就跟你談正事兒了?!彼终f,“陸一同學,我代表我們工作室,再次邀請你來我們這邊做兼職,我們都很喜歡你的畫,至于之后需要你畫什么,讓我再想想下一步的方向,再和你溝通?報酬和之前說的一樣,進度上,我盡力適應你的時間安排。”
“好。我都沒問題的,時間我也可以調整?!?p> 沒問題的,一定沒問題的,這樣至少生活費的事情,可以少一些擔心了。
“我得到那份兼職了。”陸一抬起頭,雖然看起來是平靜的,但內心卻在微微顫抖。
林安言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項南跳起來抱了抱陸一,然后又嚷嚷想要開一瓶香檳了,哪怕這只為一份小小的兼職。
夕陽下的項南和林安言閃閃發(fā)光,身體的輪廓,翹起來的頭發(fā),連臉上的絨毛都是金色的。
他們身上有陸一喜歡的愉悅與平靜,有她渴望的安全感和自信心,有她羨慕的家人同經(jīng)歷。
陸一用力靠近他們,甚至有的時候,她會有些嫉妒他們,好在這樣的嫉妒很快就會消失。
她覺得這樣很好,在他們身邊的自己,看起來普通,安靜,又安全。
只是后來……
“其實兩年前,有次咱們去海邊,你不是跟我說,你覺得林安言很難懂嗎?”
陸一從回憶中掙脫,意識回到只有項南陪著她的現(xiàn)在。她看著項南又打開一罐新的蘇打水,往杯子里面倒,和酒摻在一起。
項南喝了口酒,接著說:“那個時候我就覺得,也有可能你們不是那么合適吧?!?p> 陸一笑:“你就馬后炮吧,當年你和我說的是我們需要多交流。”
“真的,我以為你們住近一些就能改善了,也許馬上就可能住在一起了吧。畢竟也在一起挺久的了,總是做鄰居也挺奇怪的。結果你們這么多年也只是住在這棟樓,并沒有住到一起?!表椖险f,“三年了,差不多也該談婚論嫁了不是?”
“……談婚論嫁可能還有點早,還沒見過家長。”
“遲早的事兒吧,總不能永遠不見家長,等下次你們一起回去,估計就要見了。我記得林安言不是說今年要回去過年來著?”
“嗯,是這么說的,但我并不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陸一低下頭。
“他不說,你自己總得有點想法吧?”
“這次我回去也在想,后面我要怎么辦,我們接下來要怎么辦?!标懸粐@氣,“那個畫畫的兼職結束了,我現(xiàn)在的這個打工,老板也很不靠譜,又是加班又拖欠工資的,總這么下去也不是事兒。我這回請這么長個假,估計老板更有理由不給我發(fā)工資了?!?p> “而且……”她頓了頓,“我爸現(xiàn)在一個人我也有點擔心……”
項南沒有接話,只是默默地幫陸一倒酒,兩個人就這樣沉默地喝著。
“一一……”項南突然說,“那個,我圣誕節(jié)要回國去一下,和雷爍一起過節(jié)……我知道這個時候跟你說這個挺不合適的,你媽媽她……剛走,你心情應該很差,但是我下周就要出發(fā)了……”
“不會不會!”陸一搖搖頭,“好事兒呀,你們這么久沒見了。我沒關系的,我也希望看到一些開心的事情。多好啊。見家長嗎?”
“不知道,他還沒說?!表椖嫌悬c害羞。
“你們倆真的是,七年多快八年了吧。”雖然沒有見過雷爍,但是常常聽項南提到,也仿佛是陸一一個很熟悉的朋友了。陸一心里為他們感到高興,她希望項南能夠快樂,就像她一條信息,項南就能立刻出現(xiàn)在她身邊那樣,她也想有人能夠給項南這樣的安全感。
“希望這回有好消息吧?!表椖闲χf。
送走了項南,已是深夜。陸一把披薩盒和酒瓶收好,沖了個澡,坐在床邊打量這間屋子,一時間,這半個月發(fā)生的事竟像一場夢。
父親的電話許只是夢里的場景,可是母親卻已經(jīng)不在了,胸口破出的空洞是最真實的。
“明天我還有一天休假,等你有空的時候,我想我們需要談談?!标懸幌氲阶约涸跈C場下定的決心,發(fā)了消息給林安言,便又昏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