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偏廳。
一個長相粗獷,眉心有痣的中年男人背門而立。
他就是永平縣縣尉,齊松。
后觀其影,虎背、熊腰。
垂立于身側的雙拳,青筋凸起。
單看個背影便可知,此人正處于盛怒之下。
他面前的八仙桌上放著一盞茶、一把弓。
茶有水煙飄起,弓有血跡刺目。
“大人!唐安帶到!”。
原本畏畏縮縮走在唐安身后的兩名獄卒,在跨過偏廳這道門檻后,立馬挺直了腰桿。
齊大人的高超武藝可不是吹的,這永平縣境內,他若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有他在,還用再怕這窮書生?
當然不用。
聽到稟報聲,齊松轉過身來,視線快速掃過進門的三人,在那個挨打的獄卒左臉多停留了幾秒后,眼中怒火更旺,雙拳也攥的更緊,骨骼相抵時發(fā)出讓人膽顫的‘啪啪’聲。
那個挺胸抬頭的獄卒感受到落在臉上的目光,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
“無能!”,齊松重重一掌拍在八仙桌上。
桌子猛地一顫,杯中茶水灑出一半。
那兩個獄卒嚇得同時跪倒在地,異口同聲道:“大人息怒!”。
唐安覺得這畫面實在有些可笑,不由的就笑出了聲。
“放肆!大膽刁民,見了本官為何不跪?!”,說話時,齊松‘嘭’的一掌又拍在了八仙桌上。
桌面出現裂痕,茶杯震倒后,茶水順著桌面‘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兩名獄卒身子一顫,俯身趴的更低。
“不想跪,趕緊給我上刑吧,能直接砍頭更好,或者是什么鶴頂紅、鵝頂紅、鴨頂紅之類的必死毒藥給我來幾瓶也行,趕緊吧,等著死呢”。
唐安打著哈欠走到桌身旁,在齊松震驚的目光中緩緩落座。
那倆獄卒悄悄對視了一眼。
這書生,是真被毒瘋了啊,見過求生、求財、求官,沒見過求死的……
“你!你!給我起來!我看你是讀書讀的走火入魔了!來人!給本官把這目無王法的刁民拖出去杖打二十大板!”。
齊松被氣到結巴,伸手就去揪唐安的后頸。
后衣領被鷹爪般的大手捉住后,唐安暗中用力,雙腳緊緊墜在地面抗爭。
可惜這皮囊實在過于單薄,幾分鐘的暗中較勁后,最終還是被雙腳凌空的提溜了起來。
“妄想跟我比氣力?!拖出去!打!”,齊松用力一扔,想要手中這具瘦弱軀體給丟垃圾似的丟出去,也好在手下人面前扳回一點顏面。
唐安當然不會如他所愿,落地的瞬間便來了個漂亮的翻滾,不僅不顯狼狽,反倒靈敏瀟灑。
“好小子!今日看來你是存心要讓本官出手了!”,齊松擼起雙袖,目光狠辣。
聞聲而來的六名衙役杵著殺威棒在門口候命。
唐安面不改色的低頭撣著身上的灰塵,仿佛沒聽到他的話。
城隍老頭不是說天亮有人請我出獄嗎?
敢情就是這么個請法兒?
糟老頭子壞得很,早晚我得跟你好好算算這筆賬。
“狂妄刁民!竟敢將本官的話當做耳旁風?!看拳!”,在眾多下人面前被如此無視,齊松氣的頭頂快要冒煙,怒吼著揮拳沖了過去。
唐安余光瞥到他的進擊,‘嗖’的一聲便躥到了院子里,借著墻角堆著的廢棄磚瓦,三五步便躍上了三米來高的墻頭。
眾衙役仰著頭紛紛驚嘆好輕功,縣尉大人可沒顯露過這般本事,有三兩個本能的還鼓起了掌。
齊松一拳打了個空,丟盡了面子。
待他追到了院子里看清唐安所處的位置后,氣的胸腔劇烈起伏。
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竟然能一躍而上如此高的墻頭,難道他以前的軟弱可欺都是假象?
事已至此,就算沒有劉全,這個書生也得死在今日!要不然自己往后的臉面和地位可都難保了!
“縣尉大人,趕緊去給我弄幾瓶上好的毒藥,我喝了之后,你好,我也好”,唐安坐在墻頭,痞里痞氣的沖下面喊。
齊松抬頭望去,好囂張的樣子!
非要求死?那本官就成全你!
“來人!速速將前些日子收繳而來的斷腸散拿來!”。
“是大人!”。
………………
斷腸散吃了兩包、鶴頂紅喝了三瓶、五毒丸吃了十粒,墻下的人仰的脖子都酸了,唐安依然安然無事,甚至……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齊松的臉色由青轉紅,又由紅轉青。
這些劇毒的藥,普通人沾上一點都必死無疑,這書生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現在這局面,如何收場?
看來得拿出那瓶鎮(zhèn)衙之寶了。
“來人,捉兩只雞來!再去庫房把那瓶絕命丹拿來!若看守問起,便說是本官要用!”。
“是大人!”。
數分鐘后,雞來了,絕命丹也來了。
齊松取了一顆絕命丹溶于水中,又命下人灌服于那兩只雞。
不出半分鐘,原本活蹦亂跳的兩只雞全部七竅流血倒地而死。
“快!快扔上來給我!”,唐安喜笑顏開的伸出雙手等候。
齊松忍著火氣將手中那瓶絕命丹拋上墻頭。
接到絕命丹,唐安迫不及待揪起瓶塞,仰起脖子,一股腦的將瓶子里的藥丸全部倒入口中。
這藥丸嚼起來口感軟糯,苦中微甜,甜中微酸,酸中又透出一點點的辛辣感,算是這幾種毒藥中口感最豐富也最好吃的。
等一瓶絕命丹過喉入腹后,唐安覺得體內丹田處似是燃起了一簇小火苗。
這小小的火苗快速燃燒成熊熊烈火。
血液逐漸開始升溫,灼熱感遍布全身,五臟六腑像是被放入滾燙的油鍋一般巨疼無比。
雙耳深處有液體緩緩流出,口腔中也泛起濃重的血腥氣。
就在唐安覺得這次的毒藥靠譜之時,雙眼內的那股清涼又出現了。
它所到之處,沸騰的血液立刻溫順的恢復了平靜。
就像是被一盆冷水從頭澆下那么快,唐安的體內瞬間就恢復了正常。
疼痛感沒有了,灼熱感也沒有了,就連即將流出耳朵的那兩股小溪好像也又倒流了回去。
這瓶藥,這么快就又那個看不見的‘上頭’輕輕松松搞失效了。
“妖怪!妖怪!快!快!快備箭圍攻!”。
眼看著這一瓶毒藥也奈何不了墻頭上那個年輕人,齊松慌了。
一眾衙役得命后,迅速取來弓箭,在墻頭之下圍了半圓,抹了毒藥的箭頭全部對準了墻上身影。
這時,天亮了。
金色的晨光從唐安身后的天際照射而來,在他身上鍍了一層薄薄的光輝。
眾人仰面望著這奇景,都驚呆了。
這百毒不侵又能飛檐走壁的書生,該不會是死后被神仙借了肉身吧……
就在齊松準備抬手示意‘放箭’的前一秒,一個身著官服,留著八字胡的矮個子中年人氣喘吁吁跑了過來。
“慢!慢……著!沒有本知……知縣的命令,誰都不準放……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