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兄,你們長安的皇帝,住的皇宮在哪呢?”歌吹衣在馬背上問身后的虞鶴舉。
在入關以后,虞鶴舉不知從哪里牽來了一匹馬給歌吹衣騎,兩人便一人一馬一路騎到綰風城來。到了客棧,那匹馬又不知道哪里去了,兩人只得共騎一匹馬。
“就在不遠處,騎馬不久就能到了,怎么?”虞鶴舉的聲音又是從歌吹衣的后腦勺傳來。
“聽說那皇宮金碧輝煌,請了最厲害的建筑師,用了天底下最好的材料筑成,就像仙境一樣。這不,我想見識一下哩!”歌吹衣的語氣里透露出向往。
“只不過是一堆建筑罷了,你想看,以后帶你進宮瞧瞧?!庇蔸Q舉聽到皇宮,依然表現(xiàn)得不屑一顧。
“我說鳥兄,你該不會是在吹牛吧?我聽說皇宮戒備森嚴,普通老百姓靠近都會有生命危險,你還要帶我進宮里。你這幾天答應過我以后要做的事情,可不少哦……”
“放心吧,我答應過別人的事情,絕對會做到的。再說了,你看我像是一個普通老百姓嗎?”虞鶴舉難得地說了一句玩笑話。
“也對哦…普通老百姓應該是有七情六欲的?!?p> “……”
“等等等等…鳥兄停馬!”歌吹衣突然大聲嚷嚷。
“怎么了?”虞鶴舉嚇了一跳,急忙把韁繩一勒,白馬猛地停下。
“好美?。 备璐狄滤拼鸱谴?,扭頭望向一邊。
原來兩人騎著馬正經(jīng)過一座橋,這是一座玉帶橋,此時他們正停在橋的最高處。
玉白色的橋架在一條河流之上。當他們在橋上向落日的方向望去時,即將隱沒在天邊的太陽就像一顆巨大的火球,放射出橙紅的光,將天邊的云層點燃,又透過云層,灑在波光粼粼的河流上。喝水被風吹起了層層漣漪,不斷地反射著太陽光,令人睜不開眼睛來。在河上,有許多船只在漂流著,這些船大都很小,沐浴著落日余暉,搖搖晃晃的,讓人看了有些恍惚。在河岸邊,有很多船將船繩系在岸上,成了靠岸而停的小商船。歌吹衣勉強睜開眼睛,看到了“酒”、“茶”等字樣寫在小商船的幡上。
“很美吧!”虞鶴舉欣慰地笑了,“這就是綰風城的母親河,也是這座城市的靈魂—月夕河。大家都說,沒有月夕河,這綰風城也不再是綰風城了。月夕河造就了綰風城的無限柔情,孕育了城里的每一位百姓。”
“我真不理解地上的人,如果是我的話,寧愿在河上過著漂泊日子,心血來潮就靠岸做點小買賣,錢嘛,少賺一點也是沒關系的?!备璐狄孪铝笋R,走到橋的圍欄前,把手放在額頭上遮住耀眼的光,好可以更清楚地看清眼前的景色。
“你以為就你有這閑情逸致了?如果人人想下河就能撐著船漂泊,那這月夕河早就船滿為患了。”虞鶴舉無情地打擊了歌吹衣自命清高的想法。
“???”歌吹衣有些尷尬,“難不成是人人都可以去撐船的嗎?”
“你想得美?!庇蔸Q舉也下馬和歌吹衣并排站在橋邊,“在月夕河內(nèi)駕船必須有通舟證,而官府發(fā)行的通舟證只有五百張,多一張都沒有。沒有通舟證下河駕船,除非是救援落水者等緊急事情,否則可是重罪的?!?p> “那這通舟證怎么得到呢?才那么幾張,肯定很珍貴了?!备璐狄掠X得有些可惜。
“通舟證只有建國初期才會有機會去官府辦理,那時候只需要出一點辦理費,官府再查驗你是否為良民,便可獲得一張通舟證了。”虞鶴舉不知是在回憶,還是同樣沉浸在這美輪美奐的景色當中,目光一直望著天邊的落日,眼睛被照得晶瑩而絢麗,仿佛一團火在瞳孔中燃燒一般,卻眨也不眨一下。
“當時本朝建立不久,民生凋敝,亟需恢復生產(chǎn),極少有老百姓會拿出余錢去辦理一張對自己可有可無的證。所以之前的通舟證并不是什么珍貴的東西,甚至很多人都不稀罕;后來,百姓們聽說官府不辦理通舟證了。因為官府早就考慮到了月夕河的承載能力,只發(fā)行五百張通舟證,發(fā)行完了之后,干脆連辦理的機構都關閉了?!?p> “因為當時國家經(jīng)濟蕭條,官府不想讓百姓們盲目地去置辦通舟證,竟沒有對外宣布只發(fā)行五百張的消息。據(jù)說最后一個辦理通舟證的人是個老人家,辦理完之后看到辦理機構的人員當即開始換上別的衣服,并將通舟證的官印裝了起來,裹得嚴嚴實實的,嚇得他手搖腳顫,還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讓別人騙了錢財。官府人員見狀哭笑不得,連忙安慰老人家自己這是要回戶部交付任務了,舶舟司將永遠關閉。老人這才知道官府只發(fā)行了五百張通舟證的條文,為自己辦理了這最后一張通舟證慶幸不已?!?p> “那如果有通舟證的人去世了呢?這擁有通舟證的人豈不是越來越少了?”歌吹衣沒想到這恬靜的河面上,還有這些故事。
“你小子,腦子轉得還挺快?!庇蔸Q舉指了指河面上漂泊的小船,“如今這月夕河上,只有三類人有通行證:第一,便是祖上辦理了通舟證的老百姓,通舟證便如同傳家寶一樣一代一代傳了下來;第二,是大富大貴的人家,一般都是商賈之家,花費高得令人咂舌的價格從他人那里買來通舟證,以享受瀟灑之樂,彰顯門庭—這通舟證是允許自由買賣的,只要在交易完雙方到官府去簽訂文書避免糾紛就可以了;第三,則是當今朝廷上立了功的文臣武將,由皇帝賞賜的通舟證。正是這個原因,這能在月夕河上航行的船只卻不止五百艘,因為這官舟是不需要通舟證的,而是皇上直接賜舟,允許世襲。所以在本國,那些有過功績的官宦之家,人們稱之為泊舟之家?!?p> “不過啊,這官舟現(xiàn)在也很少看到了,除非是真的鐘情于山水的閑適之士,否則大多數(shù)待遇豐厚的權臣待在自己豪華的宅邸里,怎會比不過在一條破船上呢?話雖如此,大臣們還是會以自己家中有艘官舟而自豪的,畢竟在本國,賜舟是至高無上的榮耀?!?p> “這綰風城的百姓啊,也是永矢弗諼。在如此一舟難求,且國家經(jīng)濟扶搖直上的環(huán)境下,還是有將近四百張通舟證由祖上傳下從未售賣過,他們有的經(jīng)商載客,拿著勉強度日收入,就是不愿售賣,一夜暴富。”虞鶴舉深深感嘆,“一個向往自由的靈魂,從來都不愿意被束縛著?!?p> “真好啊……”歌吹衣聽得入了迷,也不知道他說的好指的是什么好。
“行了,走吧?!庇蔸Q舉拍了拍歌吹衣的肩膀,“只要是晴天,這月夕河都是這樣美;就算下雨天,也是別有一般風味—看不完的?!?p> 歌吹衣上了馬,戀戀不舍地扭頭看著只露出一點兒、光芒不再刺眼的落日。虞鶴舉策馬啟程,馬蹄聲踏踏而起,揚長而去。
虞鶴舉騎著馬下了橋之后,帶著歌吹衣輕車熟路地穿行在大街小巷之中,最終來到了一條寬闊筆直的大道上,沿著大道起了約莫五分鐘,白馬在韁繩的控制下漸漸慢下了速度。
“鳥兄,你不是說以后再帶我來嗎?原來這就是皇宮嗎么……”
歌吹衣把頭抬得很夸張,極力仰望眼前這幢他從小到大見過最高最雄偉的建筑。約兩人高的圍墻拱衛(wèi)著一大片地域,他們正對的入口兩側圍墻綿延望不到頭,看不到圍墻后的景象,只看到了正對圍墻入庫一棟高聳的樓宇。在他眼前是一幢做工精致又壯闊大氣的樓宇,朱紅色的飛檐就像一顆生長筆直的古樹生長出蒼勁的木枝;樓宇的外墻則是用烏青色的石磚砌成,不難看出所采用的石材是上品,使外墻看起來沒有瑕疵,就像一件工藝品般,但仍保持著石材所特有的大自然氣息,讓樓宇美得令人敬畏。歌吹衣和虞鶴舉正站在這座樓宇的大門前,門前立著兩根朱紅色的合抱大柱子,雕刻著各類走獸,它們或搏斗、或捕獵,血盆大口,作勢飛撲,生動傳神,讓人竟感到有些害怕。再往前,兩名高大強壯的武士各執(zhí)刀立于大門兩側,神情嚴肅。在大門的正上方,是長安特有的書法藝術所書寫的“天武院”三個大字,字體遒勁有力,飄逸優(yōu)雅,只可能是出自書法大家之手。
“不是,這就是你以后練武的地方…”
“天武院!”歌吹衣正好看到了門上巨大的牌匾上所寫的字,搶先一步說了出來。
“沒錯……”虞鶴舉深沉有城府,對于歌吹衣毛毛躁躁的舉止難免有些無奈,“走吧,帶你熟悉熟悉?!?p> 只見虞鶴舉又從衣服內(nèi)拿出了他那個猙獰可怖的面具,戴在了臉上,向圍墻的入口走去,歌吹衣牽著白馬緊跟其后。
“將軍!”,又是那個黑色的令牌,圍墻入口處的守衛(wèi)見了之后急忙單膝下跪行禮。
“起來吧,這是我的新門生,讓他一起進來?!庇蔸Q舉頭也不回,用拇指指向身后的歌吹衣。
“是!”守衛(wèi)畢恭畢敬回答。
在得知了這里就是虞鶴舉口中的天武院時,歌吹衣將關于虞鶴舉的一切聯(lián)想到了一起,包括他獵殺金鱗蛇的能力、名貴的瓷器、神秘的令牌,以及對這個國家如此有深度的了解,原來當初在青龍關時,那位守關士兵是要稱他為將軍,只不過讓虞鶴舉打斷了。
虞鶴舉竟是長安國的將軍?不過,狼角身為烏托邦的狼魂,霜域的七將之首,認識長安的一位將軍,似乎也不奇怪。不過,人家和自己年齡相仿,竟就做了將軍?歌吹衣想到這里不由得一陣失落,果然,人比人氣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