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節(jié) 夜色溫柔(三)
卻就在這一刻,身后傳來杯盞相碰的聲響。
景迢驀地直起了身,轉(zhuǎn)頭看去——空澄正端著托盤,手顯然有些發(fā)抖,一臉難以置信地立在原地。
景迢白皙的面龐之上霎時便起了淡淡的紅暈。
在這令人窒息的靜默之中,他輕咳一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隨后伸手向空澄道:“藥給我吧,我來喂她?!?p> 空澄這時才好似回過神來,連忙搖頭道:“侯爺,這怎么能行……”
景迢的雙手依舊保持著原本的姿勢,沒有絲毫往回收的意思,他的語氣中帶著不容置喙的強硬:“給我吧。”
空澄默了默,終是將托盤遞至了他的手上。轉(zhuǎn)身正要出門時,聽見身后景迢不帶什么感情的聲音吩咐道:“記得把門帶上?!?p> 門合攏時發(fā)出了一聲細微的輕響,景迢將滾燙的藥碗放在一旁,看著依然乖巧熟睡、沒有什么動作的饒如卿,有些懊惱地嘖了一聲。
為什么藥煎得這么快?他又為何沒有關(guān)上門?
他又這樣凝視了她許久,卻只是靜坐在床前,并沒有其他動作。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忽然憶起身旁的藥,趕緊用手指試了試碗壁——幸好,還是溫熱的。
景迢又一次小心地將饒如卿扶起,讓她靠在了自己懷里。他取勺,耐心地一勺勺將藥喂下,看著她唇邊殘留的些許藥汁,最終伸出手,指腹溫柔地劃過她的唇角,將那一滴褐色液體拭去。
他的手背在她的側(cè)臉上輕輕地蹭了蹭,感受到那細膩而溫暖的觸感,似是猶豫了許久,最后終于下定決心,將唇輕柔地印在了她的額頭上。
而空澄,逃也似地離開了景迢的房間之后,不顧本部眾人的目光,一路飛奔至自己的廂房,關(guān)上門,背靠在門上,脫力似的滑坐在地。
她死死地咬著下唇,最終還是沒能忍住,小聲地啜泣了起來。
這一夜,本部這些人里,睡得最好的,反而是饒如卿。
第二日一早,她睜開眼,只覺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整個人神清氣爽四肢有力,還能起床把本部這座山爬它個兩百遍。她的意識集中在這兩天作妖的小腹之上,發(fā)現(xiàn)今日的它乖巧得很,沒有絲毫要發(fā)作的跡象。
她十分放心地長出了一口氣,隨即注意到了陌生的床頂,略一偏頭,手指將床幔挑開一條縫,快速地將房內(nèi)擺設(shè)掃視了一遍,最終視線停留在了不遠處榻上睡著的那個人身上。
饒如卿虎軀一震,當機立斷,輕手輕腳地坐起身來,悄無聲息地撩開床幔,穿好鞋,正要開溜,身側(cè)就響起了景迢的聲音,還帶著剛醒的絲絲慵懶:“早啊,閣主,您這是要去哪兒?”
饒如卿腳尖一頓,沒敢回頭,只是臉上出現(xiàn)了狗腿的笑容,聲音里也帶了些兒討好:“啊,哈哈,侯爺也醒得早,我就是想去爬個山,爬個山?!?p> 剛說完她就覺得不太對勁。不對啊,自己才是這兒的頭兒,為什么要怕區(qū)區(qū)二把手景迢?轉(zhuǎn)念一想,好像還真挺怕的……兩年前,自己也是在大姨媽的時候為了要事不管不顧地通了兩天宵,然后華麗麗地在景迢面前昏倒,醒來之后就被他訓了將近半個時辰。
哎……你別說,這人發(fā)起怒來訓人的時候,真的很有幾分侯爺風范,都能把饒如卿給聽得一愣一愣,仿佛回到上輩子考得差了被老師叫到辦公室里挨罵的時候。
因此,有如此心理陰影的饒如卿,臉上的狗腿笑容非但沒消失,反而更盛了。當然,她依然沒敢回頭看景迢的臉色,只是腳尖微動,想趁機開溜。
只是還沒等她的計劃得逞,景迢就先行一步堵在了門口。
饒如卿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她怎么就忘了這人的輕功好到至今自己都沒法望其項背呢。
“爬山?閣主要是爬到一半兒又暈過去了怎么辦?我該去哪兒尋?”景迢皮笑肉不笑地看著饒如卿道。
饒如卿訕訕地閉了嘴,不再打溜走的主意,認命似的閉上了眼睛,一臉“我知道了你輕點罵”的表情。景迢看她這模樣,心中的埋怨也就消散了大半,組織好的一大堆話也不打算用了。他正要象征性地訓她兩句時,身后卻響起了小心的叩門聲。
空澄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聽起來有些悶:“侯爺,左……昨日來的客人想來探望一下主子。”
聽見是空澄,景迢立刻想起了昨日被她看見的那一幕,耳根迅速地泛起了淡淡的粉色,但這一瞬的羞赧很快就因著她后頭的話而消失不見,是了,昨天和饒如卿一起來的那個陌生男子是什么人他還不知呢。
雖說心中有些許猜測,但他并未馬上答空澄的話,而是抬眼看向饒如卿,等著她的解釋。
饒如卿輕咳兩聲,抿了抿唇,揚聲向門外道:“空澄,左郎君人現(xiàn)在在哪兒呢?”
空澄聽見饒如卿生氣勃勃的聲音,愣了愣,才有些遲疑地道:“就在……我身后?!?p> 饒如卿聽得這話,馬上又沖著門口的景迢露出了討好的笑容,笑得一雙杏眼都瞇成了一條彎彎的細縫:“侯爺啊,楚白兄是我早年四處游歷時結(jié)交的好友,這回呢,沒想到他已經(jīng)成了慕世子的大管家!沒錯!他就是我從慕世子那兒帶來的、幫我們屯兵的能人??!”
見景迢一臉的了然,饒如卿臉上笑容不減:“這個,侯爺啊,正好楚白兄他就在門口,你倆……見見?熟悉熟悉?你給他介紹下情況?”
景迢看著饒如卿一臉的狗腿樣兒,雖然很介意又出現(xiàn)了個什么“好友”,還是和慕云深有關(guān)的男性“好友”,但眼前的她這樣子實在可愛,他好容易才憋住了笑,重話倒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景迢沒回答,只是將身子稍微往一旁錯了錯,示意饒如卿開門。
饒如卿如獲大赦,刷地沖到了門邊,雙手一拉,把門開到最大;再用最快的速度沖到不遠處的左楚白身后,在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將他往房內(nèi)用力一推;緊接著在確認左楚白被推到門內(nèi)時,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大開的門“啪”地合上。
做這一切有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饒如卿看著還傻著站在門外的空澄一眼,伸手用力一扯:“走了走了!”便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朝走廊盡頭跑去。
真好,她一下少挨了兩頓罵,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