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另一邊,牧光塵,獨(dú)自在城門前失神,抬起頭讀到:“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真是好詩(shī),也罷,死在這么美的小城中,也算是無憾了。
這座小城叫做“游故”。
她步子已經(jīng)踩不穩(wěn),誅天劍的舊傷未愈,又對(duì)孫留出劍再添新傷。
至境又如何,不過也身在萬物之中,又有何分別。
跌跌撞撞,走進(jìn)城中,可能因?yàn)槌醵木壒剩侵猩燥@冷清,倒是充滿妙不可言的禪意,她漫無目的的向前走去,這座城在瀚海大德大明女圣皇的治下顯得無比靜好。
牧光塵并不擔(dān)心曹靜樓會(huì)破壞這份靜好,因?yàn)橄袼菢佑馗娜俗钆抡慈灸呐乱稽c(diǎn)點(diǎn)因果。
天色忽暗,在這十月難得的下起小雨,街上的百姓紛紛驚異,只有牧光塵知道是他來了,她眼中竟閃過兩行淚光,哭的不是自己悲慘的境遇,而是那對(duì)濁世中最似霜雪的少年少女,她停下腳步回過頭靜靜等待死亡,脊梁依舊挺的筆直,生如夏花爛漫,死如秋葉靜美。
…………
游故城外二十里,金光咒中,徐清不斷揮砍著,傳出一陣金玉之聲,趙鼎上艱難的睜開眼睛,發(fā)出微不可聞的聲音:“徐姑娘……”
徐清連忙扶他起來,讓他靠在香肩:“你醒了。”
“嗯……我,咳咳,我們這是在哪……”
“金光咒中?!毙烨鍥]有隱瞞。
“太乙十大神咒嗎……咳咳,真夠看的起我……我們的?!?p> “我會(huì)帶你出去的?!毙烨鍒?jiān)定的說道。
趙鼎上慘然一笑:“徐姑娘,我要死了嗎……咳咳,只是還沒去過江南?!?p> 這太乙金光咒,是道家的無上咒法,初成之時(shí)咒法有十丈方圓,每刻鐘便縮小一半,不出半個(gè)時(shí)辰,咒中之人便死于咒內(nèi)的萬千金光。
徐清扶正趙鼎上的頭,擦去他嘴角的血跡,雙目堅(jiān)定的看著他:“向死而生者,很難死。”
趙鼎上臉色慘白。
徐清抱著他,就算他再掙扎,也不放手。
“徐姑娘,我已將死,莫要,咳咳,自降身價(jià)……”
“我從不覺得抱著你是自降身價(jià),反而甘之如飴?!?p> “你……又是何苦……”
“你先睡會(huì)兒,我?guī)愠鋈??!?p> 趙鼎上張了張嘴,沉沉睡去。
…………
二十里外,游故城中。
牧光塵看著眼前風(fēng)塵仆仆的老道士,撇嘴道:“老不死的?!?p> 曹靜樓一陣驚愕:“師兄怎教出你這無禮的后輩!”
“靜樓真人會(huì)因?yàn)橐痪鋷熓澹艞壗袢罩e?”
曹靜樓啞口無言。
牧光塵嘲弄道:“自命不凡的老東西,已行之事,后必再行,你好歹也是神境的老狗,竟能畏畏縮縮跟在本公主身后一月,也真讓我見識(shí)了龍虎山首座的威嚴(yán),哈哈哈,可笑。”
曹靜樓青筋暴起怒不可遏:“無量天尊……”
“得了吧,還裝高深,不知道你這種珠子最讓買櫝之人惡心?”
“多說無益……”
“的確是多說無益,出劍吧,讓我這后輩見識(shí)下靜樓真人的大自在劍?!?p> “如你所愿?!?p> 曹靜樓緩緩拔出身后的桃木劍,劍尖指天,立于身前,口中念念有詞,一股自在淡然的氣息充斥著這座小城。
牧光塵明知必死卻依舊將眼睛瞪的很大,嘲弄的看著這衣著邋遢如斷脊之犬的老道士。
曹靜樓顯然是注意到了她的表情,被氣的半死,卻為了維護(hù)龍虎山的顏面強(qiáng)行忍下。
一劍傾泄而下,強(qiáng)光伴隨著雷震,仿佛一劍將天劈開,城中百姓無不色變,牧光塵將她旁邊的小女孩遠(yuǎn)遠(yuǎn)推開,她自己有些詫異,可能是要死了,也想做點(diǎn)好事。
她如此這般說服自己,可,是什么讓這二十六歲的公主如此‘惡毒’?
是星踏皇帝?
是道家不爭(zhēng)?
都不是,是這……天怒人怨的世道……
她死于曹靜樓之手?
死于龍虎山之手?
死于道家之手?
不,她死于天下人之手。
是天下人,逼死了他們的天下第一。
誅天劍,宋之初,孫留……
還有那一路上數(shù)之不盡的刺客,而她的身邊只有趙鼎上,和那匹馬……
她天縱奇才如何,機(jī)關(guān)算盡又如何?
不過是充做后輩說書人的話本,和小人談資罷了。
璀璨的劍芒刺破蒼穹,不過一息便出現(xiàn)在牧光塵眼前,她又何懼,只是綰了綰青絲,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父皇,母后,哥哥,師傅,師兄……
光塵來見你們了……
“哈哈哈,罵的好,不愧是圣女。”這聲音陌生又熟悉。
牧光塵一陣恍惚,直到他拔出了他的劍,才認(rèn)出了這聲音的主人。
王孫自可留。
竟然是孫留!
只見孫留快若閃電,一劍橫于牧光塵身前,借著大自在劍的強(qiáng)大氣力,順勢(shì)將牧光塵一把推開。
轟轟轟!
巨大的爆炸聲振聾發(fā)聵,牧光塵緊張的朝煙霧中看去,不論二人之前如何的恩恩怨怨,如何的生死相逼,她只知道這一刻他真真切切的救了她。
“哇!”
孫留吐出一大口鮮血,神境和帝境的差距讓他絕望,雖然曹靜樓沒出全力,孫留也稱得上驚才絕艷,但依舊宛若云泥。
這一天的孫留依舊拿著那把黑劍,但卻穿著一身黑白配,不再如黑夜般陰沉。
“孫留!”
“呸?!睂O留吐出一口血痰:“圣女不必愧疚,一切皆是孫留所愿。”
曹靜樓淡淡道:“燦星榜第三,孫留?!?p> “前輩記得我的名字,真是折煞晚輩了?!?p> “是月帝嗎?”
牧光塵微微有些不自然。
孫留灑然一笑:“前輩似乎沒記住晚輩剛剛的話,那現(xiàn)在晚輩再說一遍,一,切,皆,是,孫,留,所,愿!”
曹靜樓抬起手:“你以為燦星榜的名號(hào)能保住你的命?”
“不過日前,不過日中,有個(gè)少女告訴我,逝者已逝,來者未來?!?p> “看來你已經(jīng)決定了?”
“是的,請(qǐng)靜樓真人出劍吧?!?p> 曹靜樓剛要出手,卻又放下,疑惑道:“我很好奇,月帝怎能讓你們這么多人為其賣命,無怨無悔?!?p> “得道者自然多助,前輩這樣的人永遠(yuǎn)不會(huì)懂的?!?p> “貧道受教了?!?p> …………
(十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