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關(guān)了門,卻沒法給聲音上鎖,白衡依舊能聽得見他們所說的話。
“大人?!?p> 階級,不管什么時候都存在。
更何況是在秦國。
甿隸之人就是甿隸之人,貴族就是貴族。
想要翻身,比登天還要難。
而翻身的主要途徑有五:聯(lián)姻,軍功封爵,為吏,興學(xué)術(shù),還有造反。
可秦始皇都還活著,誰敢造反。
他一統(tǒng)天下威懾的尚存,沒有人會想重蹈那些術(shù)士的覆轍,再來一場“焚書坑儒”的悲劇。
聯(lián)姻就更難了,賤民就是賤民,接觸到的也只是賤民,言何接觸貴族,一步登天?
軍功封爵在戰(zhàn)時有用,但現(xiàn)在沒有了戰(zhàn)爭,功勞從哪里取,更何況經(jīng)過了六國戰(zhàn)爭,封爵者無數(shù)。
除非是上十品爵位,不然的話有和沒有其實什么區(qū)別。
為吏很輕松,但主要是往上升困難。
至于搞學(xué)術(shù),危險也很大,若是像那幫坑人的術(shù)士一樣騙了皇帝,死的就不是一個兩個那么簡單的了。
總的來說,階級固化。
雖然厲法嚴明,但貴族仍有辦法能逃脫厲法,尤其是在皇帝將要死的這幾年。
最近秦法再次嚴厲起來,聽說是在咸陽殺了一批人,人頭滾滾,血染紅了咸陽的街道,洗也洗不干凈的那種。
當(dāng)然了,這些都是從山下趕尸人哪里聽來的,畢竟童子從出生起,就和白衡一樣,是籠中之鳥。
白衡聽不懂將軍說的話,不知道他說的是方言還是白衡他們會的才是方言。
那將軍見著童子一頭霧水的模樣,一臉惋惜:“我以為你是蜀郡人,原來不是,倒苦了我還要再和你說一遍?!?p> 將軍惋惜的同時,身后軍士鋪開,手不離劍柄,目光炯炯有神,卻也殺性十足。
“別在意,畢竟你們這等煉氣士手段古古怪怪的,前些時日漢中哪里就有人御水而殺人,殺了我二十兄弟,最后你猜怎么了?”
童子搖搖頭。
“他的頭,到現(xiàn)在還在咸陽掛著呢!”
說完看了看一臉平靜的童子:“你不怕?”
“不怕?”童子搖搖頭,小手握的更緊了。
“倒是個不怕死的,應(yīng)該入伍才是,怎的去當(dāng)了養(yǎng)尸人?!?p> 將軍另開話題。
“你師傅不在?”
童子不語,手微微松了,只要輕輕晃動,鈴鐺就會有動靜,那些白僵體內(nèi)的蠱蟲就會蘇醒,連人帶蠱蟲一起沖出來,將這些黑甲軍殺個干凈。
“看來當(dāng)真是不在,也放心讓你一個小孩兒守在山上?”
“唰!”聲音響起的同時,劍已出鞘,劍尖立心臟只有一根手指的間隔。
“再往前一點,我的劍就會穿過你的心臟,知道劍穿過心臟會是什么感覺嗎?”
將軍的臉色逐漸變態(tài):“首先你會感到疼痛,等我拔除劍的時候,這種疼痛就像從你胸前飚出的血一樣,嘩啦啦的涌現(xiàn),然后你會被疼痛所吞沒,漸漸失去了力氣,說話還是搖你手里該死的鈴鐺都沒有辦法的哪一種,所以小鬼,趁我們還能好好說話的時候放下手里的東西,不然我不介意幫你把頭放在咸陽城外。”
說完后,身后排成一排的軍士齊刷刷地抽出寶劍,指向童子。
就算是成年人面對這種大場面也難免不會害怕,這可是從十年戰(zhàn)場下來的老兵,看過的死人比他還要多。
童子雖然害怕,但心理素質(zhì)比白衡想象中的還要高,雙腿戰(zhàn)栗的同時,也不放下鈴鐺。
“有些膽子!”將軍收起了劍,從走到戰(zhàn)馬邊上,取下了一分竹筒文書:“待你師傅回來便告訴他,三年之后,六月初六,陛下于咸陽舉行萬法會,等候諸位前來,共談鬼神之事?!?p> 萬法會?
看來秦始皇當(dāng)真得了仙術(shù),得以益壽延年,或許他一直活下去,倒真有可能完成他所說的秦國萬世統(tǒng)天下。
不過,得了仙術(shù)的秦始皇也是一個對于“六”有些強烈執(zhí)著的偏執(zhí)狂。
數(shù)以六為紀,符、法冠皆六寸,而輿六尺,六尺為步,乘六馬。統(tǒng)一天下后,分天下為三十六郡。
六月初六舉行萬法會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這所謂的萬法會不會又是一個坑吧,那這坑也太大了些,只怕這一下子,要將秦國全部的術(shù)士,煉氣士全部埋葬在咸陽,但白衡覺得是坑的可能性不大。
或許是這位千古一帝得了仙術(shù)之后內(nèi)心膨脹了,統(tǒng)一天下已經(jīng)不能滿足他的欲望,他怕是想糾結(jié)天下的所有煉氣士,三行封禪之事,敬告泰一神,然后把目光放在所謂神明的身上,將高高在上的神踩在腳下,俯首稱臣。
畢竟,秦軍能找到這里,也從他們口中聽到了遠在千里外的漢中的事情,可見童子這里的情況不是唯一,整個秦國這樣的事情或許時刻都在發(fā)生,煉氣士已不再神秘經(jīng)過這一場萬法會之后,或許會直接在一眾凡人面前鋪開。
崇仙尚道的人會越來越多,這有點像以前看的網(wǎng)絡(luò)小說了。
白衡自嘲地笑著,但耳朵卻沒有一刻不在光明正大地偷聽著。
童子想要走過去拿那一份文書,那將軍卻將文書收起來。
“想要嗎?那你得證明?!?p> “證明什么?”童子被他嚇了一跳,說話也磕磕絆絆的。
“看來你也不是不害怕,只是忍得比較好而已,至于證明什么?你應(yīng)該清楚才對,陛下最討厭欺騙,所以,向我證明你不是一個騙子?!?p> 這并不是主要原因。
白衡認為,連坐之罪才是最主要的原因所在。
因為他們帶回了一個騙子,本身這種行為也算是對秦始皇的欺騙,所以會被車裂,斬頭,丟了性命。
“如果我證明不了呢?”童子強忍心中恐懼,盡量保持平靜,但聲音騙不了人,連白衡也聽出了恐懼。
“那也算是欺騙。欺君,當(dāng)斬,你的頭會和那些尸體一起,掛在這里?!眲庵赶蝠B(yǎng)尸房。
養(yǎng)尸房一共有三間。
對應(yīng)著白僵,黑僵和綠僵。
綠僵很少,大概只有五只,有三只被師父帶下了山,剩下的兩只也不是他能夠操控的,貿(mào)然操控,會被僵尸所控,失了神智,反而被綠僵殺死。
失控的綠僵是很恐怖的,在場的這些人,怕不夠它殺。
但不操縱僵尸,怕也活不了。
童子搖了搖手中的鈴鐺。
翠竹林中有兩道白影浮現(xiàn),一出現(xiàn)便掙扎著向其他軍士沖殺過去。
那將軍嘴角咧笑,一劍將一只飛來的白僵斬成兩段,一瞬間,內(nèi)臟流了一地,一兩只蠱蟲飛快地想要鉆入他的身體,卻被眼疾手快的他一劍劈成兩半。
沒了蠱蟲的尸體快速的爬滿了尸斑,很快的,也尸體發(fā)臭,并有尸水流出,看起來惡臭無比,惡心極了。
“御尸之道也不過如此,你已經(jīng)向……”
將軍的聲音戛然而止,隨之而來的是一個黑甲軍士的慘叫聲。
牙齒穿過了脖子,留下四道黑洞洞的口子,鮮血狂飆。
“不是不過如此,而是我不過如此,若是師傅今日在此處的話,就你說的那些話,就足夠?qū)⒛銈兌剂粼谶@里了。”
童子并不害怕,反觀之多的是驚喜以及瘋狂。
“你說的沒錯,血真的會嘩啦啦的淌,不過不只是心臟,脖子也會?!?p> “好膽!”有人抽刀,想要殺人。
童子對此不屑一顧:“你想好十不留一了嗎?”
“我死之后,所有的僵尸再不受控制,凡人始終是凡人,血肉之軀對抗白僵黑僵尚可,可對付得了綠僵嗎?”
說罷,小手一揮。
平地起風(fēng),推開了最右邊的一間養(yǎng)尸房。
同時,一陣低沉的嗚聲響起,周遭氣溫驟降,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恐懼感由心而發(fā)。
將軍往那打開的養(yǎng)尸房望去。
有兩只渾身綠毛的僵尸矗立在哪里,在它們的身上滿滿纏繞著紅繩,上面系著鈴鐺,肉眼可見的紅色粉塵在養(yǎng)尸房內(nèi)飄蕩。
至少,在將軍的眼里那就是粉塵。
但真正用來形容它應(yīng)該是陰煞。
此地是聚陰之地,極易養(yǎng)尸。
所謂僵尸,是僵硬的尸體,本質(zhì)上就是死人的尸體,經(jīng)過特殊的法門煉制而成的僵尸,集天地怨氣穢氣而生,不老不死不滅,聚陰之地,僵尸之身,本就容易聚斂陰煞,這些就是被積聚過來的陰煞。
白衡并不知道他旁邊的養(yǎng)尸房被打開了,但那撲面而來的陰氣卻讓他不自主的打了一個寒戰(zhàn)。
將軍神色陰沉不定。
死了一個士卒,他需要上報,這并不算應(yīng)有的死傷,所以他需要對此負責(zé)。
呼!
將軍吐了一口氣,削爵是必然的,但命也保住了。
從東郡落石事件開始,各種稀奇古怪,原來傳說中的那些東西都如雨后春筍一樣冒了尖。
這些時日里,他也見過許多能人異士,有人執(zhí)符,能破石開路,能殺人無形,有人言出法隨,能讓人不自主地吐出心聲,而今天,他看見了御尸之法。
亂了,世界慢慢的一點點的變得混亂,未來,已經(jīng)不再他們的手里,刀戈之下,攻守之勢異也。
而今,刀戈怕護不住自家性命了,連一個乳臭未干的童子都有如此偉力,那那些傳聞中的法師們的能力又該是如何。
他一邊想著,一邊為童子做照身貼。
而白衡也是第一次知道童子的名字,雉生。
只有名而無姓,這代表著他是平民。
貴族有名有姓,平民有名而無姓,奴隸無名無姓,古今皆如此,誰也不能例外,至于沒有照身貼的黑戶,一旦被抓住,要么被抓去修皇陵,長城,就是車裂,誰叫你沒有身份證呢?能怪誰?
照身貼做完了,又讓童子描繪他師傅的長相。
總之,和后世的身份證差不了多少。
名字,籍貫,就差畫像了,不過用文字來形容也是可行的。
兩張照身貼和一分文書留了下來,然后黑甲在視線中逐漸消失。
童子瞬間癱倒在地,如爛泥一般。
看來以他目前的法力還控制不了一只黑僵。
黑僵呆立在地,等待著指令,有那么一瞬間,目光落在了童子身上,生人的氣息讓它瘋狂,想要破開血管,開懷暢飲。但留在體內(nèi)的蠱蟲依舊讓它變得乖乖聽話。
休息了一會兒,童子就將黑僵帶回中間的養(yǎng)尸房關(guān)了起來。
三間養(yǎng)尸房對應(yīng)了三種僵尸,白僵,黑僵和綠僵。
童子關(guān)上門,拿著手中的照身貼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希望道人能在六月初六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