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衡自然不知道城隍在,也不知道他全程聽完了自己與碎月真人的交流,然后就去了郡尉府。
若是知道的話,肯定想要城隍藏著看一看尉長青那里的情況。
城隍走后,碎月真人又與白衡閑扯了幾句。
他在等待城隍回來告訴他答案。
“前輩,始皇三十六年之前,世間可否有這么多煉氣士下山?”
作為紫霄宮外派的鎮(zhèn)守長老,任期往往都是一百年往上翻的。
碎月真人想了想:“至少在我的地境里,是沒有的,三十六年之前,并未有過煉氣士下山,所以我這里只有一些逃亡妖族,以及得了機(jī)緣的散修的名單,大概是東郡滑落隕星的時(shí)候,天下道門開啟了歷練之旅,但凡十六歲以上,第二境以下盡皆入世歷練?!?p> “那陽鋒這個(gè)名字前輩可曾聽過?”白衡問道。
“聽過,襄王三年來到城中的煉氣士,記錄之中,是第二境的煉氣士,出自太華山。”
“這是我下山六十多年來,遇見的第一個(gè)道門正統(tǒng)的煉氣士,應(yīng)該是偷偷下山見識人間的,只不過他心性不堅(jiān),被繁華迷住了眼睛,成了尉繚的幕僚,那之后,就一直在尉家,跟著他家一起飛黃騰達(dá),混了個(gè)秩六百石的官,為何會突然說起他來?”
碎月真人是真的不知道白衡說起陽鋒是為了什么?
“我懷疑,整個(gè)上郡各個(gè)道門消息就出自于他口中。”
“你是懷疑在很久之前,尉洛邑就知道了有煉氣士存在?”
“不,我懷疑他是煉氣士,是尸妖的源頭?;蛟S陽鋒在入城后不久就被轉(zhuǎn)化了尸妖?!?p> 這對于碎月真人而言是猜測。
白衡看了一眼身旁的箜青子。
假設(shè)箜青子是對的,那白衡簡直是看了參考答案。
尉長青為何會化成尸妖。
他爹轉(zhuǎn)化的他。
他成了尸妖的瞬間,吸走了陽鋒身上的尸氣,快速增進(jìn)修為,而不是像當(dāng)初白衡想的那樣。
可答案未揭曉之前,這些無論再怎么可靠,都只是猜測。
不過白衡說的的確有道理。
咸陽的哪一位政令尚未下達(dá),就有煉氣士被拉下了山頭,送進(jìn)了咸陽,一開始還以為是因?yàn)樗澈笥腥?,但現(xiàn)在看來,這就值得人去深思了。
白衡正想再說些什么,就聽見房外有扣門之音響起,他頭偏轉(zhuǎn)過去,喊了一聲:“誰???”
“韓陽,我有一些問題想要問你。如果方便的話,我就直接進(jìn)來就。”
白衡回頭看一眼,剛想說句再等等,然后就見碎月真人已經(jīng)沒了影子,而箜青子也得到了解放,就差沒有沖到窗子邊上沖著碎月真人大喊大叫了。
韓陽來了,或許他會有更多消息。
但對于碎月真人而言,他那里的消息已經(jīng)可有可無了。
陽鋒身上的確有疑點(diǎn)。
這么久了,太華山哪里,也不見派人下山來找他。
同在上郡,也不來一封書信的嗎?
雖說太華山弟子外逃是傳統(tǒng)。
太華山的當(dāng)家的,每一個(gè)都有偷偷下山的黑歷史。
甚至有一任門主下山百年之久也不曾被人發(fā)現(xiàn)。
后來還是因?yàn)橐黄频谌巢呕氐奶A山。
就是因?yàn)檫@樣,碎月真人才沒有過多在意陽鋒出現(xiàn)在上郡。
雖然不知道到底什么情況,那還是讓我連聯(lián)系你們吧。
回到住所,碎月真人取了一只千紙鶴,放在臉邊上,嘀咕了幾句,然后紙鶴短小的翅膀撲騰了幾下,化成了一只真正的丹頂鶴,像一只羽箭一樣穿過了云層,消失在夜幕之中。
放飛紙鶴不久,城隍才來到這里。
和他想的一樣,什么都沒有問題。
可沒有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
是人,怎么可能沒有業(yè)障。
到這里,他已經(jīng)能判定那尉洛邑身上的確有問題了。
“若尉洛邑真的有問題,也想箜鳴子那個(gè)小鬼頭說的一樣,表面是父母官,而身后卻是劣跡斑斑,浮尸遍野的劊子手,你說我們會怎樣?”
這已經(jīng)不是一句失職就能解釋的清楚的事情了。
尸妖潮只是一部分,或許還有更多。
那么多人枉死,而他們竟然對在眼皮子底下犯案的魔鬼毫無察覺,這不是失職,而且瀆職。
城隍的問題讓碎月真人心中有了掩蓋這次事情的想法。不僅是他,連城隍心中也有這樣的念頭。
和始皇帝那種居高位的帝王有相似的一點(diǎn),那就是死的這些人在眼里,只是一對冰冷的數(shù)字,給他們的感覺,沒有想韓陽,白衡那種初出茅廬,不曾經(jīng)歷過太多死亡的年輕人一樣過激。
憤怒是有,但能壓抑下去。
一旦事發(fā),他與碎月真人都要被問責(zé)。
碎月真人或許會被召回紫霄宮,而他,或許要去見識見識酆都。
兩人有這樣的想法沒多久,就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出來相同的意義來。
在各自的眼中,對面的這個(gè)人,就像白衡說的神像一樣,表面神祇而背后魔鬼。
碎月真人被自己嚇到了。
我怎么了?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念頭?
犯錯就需要接受懲戒,他們的確應(yīng)該為那些死去的人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jià),但在付出代價(jià)之前,他們得讓尉洛邑也嘗一嘗這樣的代價(jià)。
不過,這些是確定白衡的話正確之后做出的假設(shè)。
碎月真人在等待著丹頂鶴回來。
而另一邊,太華山的童子抓住了云層中重新化為紙鶴的信件,然后交給了他們的新門主。
對于陽鋒這個(gè)名字,他有些印象。
好像是老門主的舊徒,勉強(qiáng)可以算得上是他的師兄。
只不過老門主對于自己這一位師兄并沒有過多提及。
他接過門主之任也不過一個(gè)月,對于許多事都不太了解,吩咐了一下下面人,
云河散人看著北方一臉無奈:“師傅啊師傅,早不突破晚不突破,弟子才收拾好行李準(zhǔn)備下山歷練,你就突破,你倒是舒坦了,去紫霄宮享福去了,可苦了我,我還沒下過山呢!”
當(dāng)然,這種話自然是說不得的。
雖然只有十八歲,但云河散人想很認(rèn)真地做一個(gè)受人敬仰的門主。
門下弟子查驗(yàn)了信息,云河散人親自到太華山頂放飛紙鶴。
飼養(yǎng)仙鶴的童子看見了自家這位門主大人身子虛晃了一下,可卻沒什么異常。
老門主走之前,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要看好了云河散人,萬不可讓他跑了。
所以原本放養(yǎng)的仙鶴坐騎,都由得他天天看守了。
只不過,云河師兄的走起路來怎么搖搖晃晃的,而且感覺師兄沉默了好多。
另一邊,丹頂鶴翅膀之下化出了一道清氣。
“不讓我下山,我偏下,反正太華山有長老坐鎮(zhèn)……”
唉,造孽?。?p> 某個(gè)外逃百年的長老扶額看著剛剛上臺就偷偷溜走的新門主一臉苦笑。
“還不是你挑起了的,算了,由他去吧,誰還沒年輕過呢?”
兩人對視了一眼,然后合上了眼睛。
漸漸的,鼾聲如雷。
……
“這就是上郡郡治膚施嗎?”臨近膚施城門,云河散人重新化作一縷清氣,依附在丹頂鶴上。
“咦,這里為何會有如此多的業(yè)障?都快凝聚成血云了。”云河散人伸手一抓,天邊一朵云彩被他抓散,然后裸露出赤紅一角。
同時(shí),城中煉氣士,妖怪紛紛有所感應(yīng),抬頭望天。
同時(shí),有一只箭從城下飛出。
這只黑箭入了云層,就化成頭角崢嶸地惡蛟,撕咬云層月色,直沖云河散人而來。
“第三境?”云河散人被嚇了一跳。
拿了一個(gè)紙人出來,然后“轟”的一聲巨響,天邊像散開一朵紅蓮一樣,被染成了紅色。
碎月真人來的很快,但無法阻止事情發(fā)生,他只知道,自家的紙鶴被毀了。
至于是誰出手,就只能回去問一問城隍了。
“紫霄宮的前輩?”身后傳來一道聲音。
碎月真人回頭,就看見云層中露出了一個(gè)腦袋,然后一個(gè)青年小心翼翼地走出云層。
“看你這身打扮,應(yīng)該是太華山的門主吧,沒想到我一封信,把太華山門主給召來了?!?p> 還真的是傳統(tǒng)啊。
這門主人選是不是都按著這個(gè)標(biāo)準(zhǔn)來的?
“邯譚散人呢?死了還是去了?”
“前輩,用詞不當(dāng)容易引起歧義的,師傅沒死,在我下山之前,成第三境了,然后就讓我當(dāng)了門主?!?p> “前輩的紙鶴被一第三境的邪修所毀,不過我還記得信上內(nèi)容,陽鋒師兄在始皇元年就已去世,魂燈滅了,門中長老動用過秘法,陽鋒師兄之死,并沒有什么特殊之處,只是法力散了,再加上被業(yè)障反噬,從而致死,所以門中并未派人尋找,不過前輩問這個(gè)做什么?”
果然,和白衡想的差不多,陽鋒死了。而且絕對不是想云河散人說的那樣簡單,尉洛邑的確有問題,除了尸妖,碎月真人還給他冠上一個(gè)類似可以改變命格的相師的可能性。
“不過前輩,膚施城中恐怕藏有一只大妖,不信你看?!彼钢磉吿摕o之處。
碎月真人并未看出有何異常。
直到云河拉開云層一角,露出那猩紅一片的血云,
“有人用特殊的法術(shù),掩蓋了天象,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除了掩蓋天象以外,還有人被更改了命格,這個(gè)命格很特殊,可以壓制業(yè)障之力,無論如何都不會業(yè)障反噬……”
聽著云河一頓分析,碎月真人覺得這小子就是一個(gè)相師。
“你是相師?”
“不是,太華山中有過記載,我還記得一些,也學(xué)會一點(diǎn)皮毛,經(jīng)不得前輩夸獎?!?p> “你身后尾巴豎起來了?!?p> 云河回頭看了一眼:“前輩,我沒有尾巴。不是妖怪,是人。”
“你又是怎么逃過的,那一箭至少有第三境的力量啊。”
云河拿出了一張紙,迅速剪成小人。
“剪紙成人再加上替死之法,你和邯譚,不是,你們太華山門主們,簡直都是一個(gè)樣子刻出來的?!?p> 碎月真人都不想理云河。
在線外逃,這都是太華山的傳統(tǒng)了,知道了答案,碎月真人哪里還管得了云河是回去還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