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我第一次到這兒的時候,在我眼中,這是一座熱情美麗的城市,隨后,與她打道久了,曾經(jīng)的新鮮感逐漸消散,我又發(fā)覺這也是一座枯燥乏味的城市,漸漸地,隨著工作壓力的增大,負面情緒的增多,我又感受到了她的冷淡與孤傲,不管在這里發(fā)生過什么,正在發(fā)生什么,還是將要發(fā)生什么,她都默默地接受著,容忍著,好像從沒把那些高唱熱愛城市之歌的人放在眼里。我們打造她,我們歌頌她,我們嘲弄她,我們摧毀她,現(xiàn)在,我要離開她,再也不會回來。
太陽,還是和以前一樣,不緊不慢地冒著頭,向萬物灑下萬丈光輝。
難以入眠。
“卡爾森,我們得想辦法離開這兒?!标柟馔高^木板的縫隙,照到了喬的臉上。
“外面是什么情況?”
“······我看到有幾個吃人的家伙正在啃食路邊的殘骸······媽的······”喬差點嘔了出來。
“冷靜點兒,兄弟,看來現(xiàn)在我們還不能出去?!?p> “軍方動用了重型火力,終于形成了一道有效的封鎖?!保ㄐ侣劊?p> 喬拿出手機,機械地重復(fù)著幾個數(shù)字。
“你在干什么?”
“我的愿望破滅了,卡爾森。”盡管如此,他卻依然重復(fù)著那幾個數(shù)字。
“有幾位幸存者稱,他們目擊到被咬傷的人也患上了食人癥?!保ㄐ侣劊?p> “什么?”
1、2、4、8、16、32······
我神情恍惚地抬頭望向窗外,街道上,殘肢斷臂,七零八落。
“摩托車,卡爾森,摩托車?!眴搪詭d奮。
“在哪兒?”
順著喬的眼光,我看到了一輛橫倒在地上的白色摩托車,上面濺了不少血。
陽光逐漸明艷了起來,摩托車被照得晃閃閃的,黑色的車鑰匙正安安靜靜地呆在槽孔上。
“鑰匙沒被抽走,你確定那是鑰匙嗎?”
“沒看錯的話?!?p> “別冒險。”
“我會開那家伙,卡爾森?!?p> 喬深吸了一口氣,隨后打開了門。
“不······見鬼······”
我們飛快地跑到摩托車那兒,盡管只有幾步路的距離,我的眼睛卻還是難以規(guī)避那幾張血腥的大口。他們已經(jīng)注意到我們了。
“離開這兒。”喬成功地啟動了它。
輪胎趟過一片片血池,把褲腳染成了紅色。
“知道嗎?我小的時候很喜歡聽摩托車引擎振動的聲音,但現(xiàn)在我希望它能安靜點兒?!?p> “見鬼,他們從四周聚集過來了,注意地上那些尸體······”
“我想不注意都難?!?p> 路邊墻壁上有很多血手印,默默記錄著人們最后的掙扎,成片成片的藤蔓從圍欄里鉆出來,盡管沾上了不少血,卻依舊朝著陽光舒適地伸展著,泥土在晨輝中呈現(xiàn)出怪異的紫色。
我時刻注意著前方的拐角,時刻恐懼著,仿佛另一邊可能會有什么東西,把我們拖入深淵。
路邊的房子漸漸少了,路上的血腳印也漸漸清晰了起來,我們循著紅色的車轱轆軌跡向前行駛。
未曾想過,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逃離這里。
有幾條轱轆軌跡的末端停著車子,車門詭異地敞開著。
“話說,如果他們追不上我們,那又怎么追上他們的。”喬問道。
軌跡越來越淡,最后消失不見了。
“也許車里本就不安全······”
“······”
繼續(xù)往前走,我們看到了許多彈坑,路面已經(jīng)被炸的面目全非,還有無數(shù)黑漆漆的殘骸,濃烈的火藥味和焦臭味令人作嘔,有幾處還飄升著縷縷黑煙。我們艱難地探著路前行。
“別著急,他們好像沒追上來。”我們時不時朝身后張望一下。
周圍安靜極了,空中只有幾只想趕快飛離這里的烏鴉,蟬鳴聲也消失不見了。
天空顯得灰撲撲的。
公路再次出現(xiàn),盡管我們偏離了很遠。
我們看見了一個深綠色的小帳篷,是新搭好的,有一個士兵摸樣的人正從里面走出來。
風是熱的,不停地在耳邊徘徊,仿佛是在挑釁我們。
“嘿,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活著自己跑出來了?!?p> “只有我們跑出來嗎?”我詫異地盯著這個穿著軍裝的家伙,不敢相信,政府口中的封鎖線竟是由這么一個神情疲憊的男人組成的。
“對?!庇新暉o力。
耳邊傳來了引擎啟動的聲音。
“嘿!喬,你在干什么???”
那個家伙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摩托車頭堅定地指向“地獄”,他想回去!
“你瘋了???”簡直猝不及防。
“離開這兒,我們還會見面的,老朋友?!?p> “······”
我不知道他這是怎么了,昨天我見過很多瘋子,呵······也許喬也出了什么毛病吧。
摩托車就這樣在我的視野中消失了······我毫無辦法。
“見鬼,他是想到了什么鬼玩意兒······媽的,這都有不要命的?!笔勘α?。
我并沒有說話,就像糟了幻覺一樣,喬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幻覺······竟又如此真實。
“這就是封鎖線?”我問道。
“別盯著那個方向看了,活人?!?p> “這個蠢貨······”
“這里不是封鎖線?!?p> “那封鎖線在哪兒?”
“我不知道,怎么說呢?我是一個掉隊的家伙?!?p> “怎么回事?”
“他們說呆在這里會腹背受敵······我們只搭起了一只帳篷,然后收到這個消息,他們匆匆撤離了這里,莫名其妙······”
汗水浸透了他的襯衫,他一邊說話,一邊往自己身上蓋裝備。
“非常熱,兄弟,我好像比你們起得晚,事實上,我以為我會在睡夢中死去。”他指了指那個帳篷,“這玩意兒,差點在我睡著的時候把我蒸熟了,但它沒有得逞,媽的?!?p> “你能聯(lián)系上他們嗎?”
“不能,但我們能繼續(xù)往前走,離那個鬼地方越遠越好?!彼亮瞬聊樕隙勾蟮暮怪?。
我給喬打了一個電話,但他的手機電量已經(jīng)耗盡了。
“聽著······”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不知道你的朋友怎么了,但我們自己必須想辦法找到救援,他把你送了出來,不會希望你再回去找他的,現(xiàn)在,我們就是一伙兒的,明白嗎?兩個人作戰(zhàn)總比一個人更容易完成任務(wù),我們必須合作,兄弟?!?p> 他遞給了我一把手槍和四個彈匣。
“總共就只有兩把槍,呵,在我們那兒,人手至少都是兩支家伙,但現(xiàn)在只有這樣,我們的火力才會更強些?!?p> 我看了看手里的槍。
“走吧,我們?nèi)フ曳怄i線。”
我們沿著公路,往著遠離城市的方向走去。
周圍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綠蔭里又傳來了蟲子的叫聲。
腳步聲“啪嗒啪嗒”的,他身上的裝備看上去很沉重。
烈日、熱風。
焦慮、恐懼、絕望。
我發(fā)現(xiàn),我的內(nèi)心里形成了一個極大的空洞,我徹底失去了一切,就像變成了一只浮萍,再也沒有依靠。
我看著眼前那個沉重的背影,背影不停地往前走著,并在地面上留下一滴滴汗跡。
盡管我曾經(jīng)在這條公路上來去自如,但現(xiàn)在我卻覺得它很陌生。
“跟得上嗎?”
幾只蟋蟀從灌木叢中閃過。
“我感覺我會慢慢拖你后腿?!蔽业碾p腿又開始疼痛起來。
“撐著兄弟,我們慢慢走。”
“你為什么還要帶著我,你完全可以一個人行動?!?p> “我的長官曾告訴我不要拋下任何兄弟,你現(xiàn)在是我的戰(zhàn)友······端好你的槍,兄弟?!?p> “······”
“盡管我掉隊了,但我不覺得這個規(guī)矩有問題······我一個人沒法走下去,我們是各自的精神支柱······它是我們撐下去的關(guān)鍵?!?p>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繼續(xù)跟著他走。
我不知道我們走了多久,最終,我雙腿發(fā)軟,倒在了路上。
太陽高高地掛著,無情地傲視著我們。
我的脊髓仿佛被抽走了一般,身體越來越沉,逐漸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