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上，他們才逐漸散去，隱隱約約，我能聽到遠處的嘈雜。
“我好像聽到了槍聲，卡爾森?！ぁ?p> “這到底是怎么了？”我說。
“······你再也不用關(guān)注什么愛斯雷特小鎮(zhèn)了，卡爾森，這里也發(fā)生了那兒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悲劇?！?p> 一滴血從窗戶縫里緩緩滴落，掉到了桌子上的一杯水里，膨脹，散開。
“嘿，卡爾森？”
“抱歉······”
血，完全化開，水，變得淡黃淡黃的。
“呲······”，突然間，房子里的燈全然熄滅了，整個客廳陡然變得漆黑一片，喬拍了拍開關(guān)，依然是黑漆漆的。
“停電了！？”喬有些驚慌失措。
我打開手機的燈光，光線正好打在了不遠處的一張照片上，透過微弱的白光，我靜靜地看著它，它已然算是一張老照片了，盡管它的相框被擦得锃亮，但從它畫面的質(zhì)量上也能很容易地看出來，這應(yīng)該是二十幾年前拍攝的。照片里，是一個女人和兩個孩子，其中，大一點兒的男孩兒長得很像喬，皺著眉，好像有點兒不高興的樣子，小一點的女孩兒笑起來和他們的母親一樣甜美、親切，孩子們被緊緊地摟著，緊緊地靠在母親的兩旁，多么美麗的一瞬間。
喬看著我，沉默了許久，“······卡爾森，這是我的母親和妹妹?！?p> “那，她們在哪兒呢？她還沒見過他們?！蔽椅⑿χ鴨柕?。
喬拿起了照片，“她就像她母親一樣美。講個玩笑話，假如這個呆子要是喜歡上了你，你也不嫌棄她的話，我會很放心地把她托付給你的······卡爾森，你會是我見過的最棒的妹夫，我敢擔保?！眴绦α?，但笑得很難看。
“她應(yīng)該是個大美人吧······你怎么了？兄弟······”
“很抱歉，卡爾森，我騙了你。”喬低下了頭，如同打在窗戶上的雨點，眼淚一滴一滴地，從他的臉旁滑下。
“喬······”
“她們都死了，你無法想象，卡爾森。”喬低聲抽泣著。
“那個圣誕節(jié)的晚上······我們和她走散了，第二天，人們找到了她的尸體，她······凍死在了公路旁。之后，我的母親也死了，你知道她臨終前是怎么說的嗎？??？卡爾森？她說她失去了她的翅膀······呵，卡爾森，就算我的妹妹平時有點兒煩，但她對于我的母親而言，就是一個天使?！眴虩o法控制他的淚水，“卡婭長得很像她，我很喜歡這個小家伙，她很聰明，不應(yīng)該······被社會所遺棄，我想盡力讓她擁有一個普通孩子都應(yīng)該擁有的快樂童年，卡爾森，她像我的妹妹一樣漂亮，一樣煩人······”
“我很抱歉，喬。”
“你也許會覺得我是個瘋子，卡爾森，不知怎么的，我就是想看看這棟老房子，我一直不敢賣掉它，我也一直不敢再踏入這里······你說的對，我們不能逃避過往。”
“你把這里打掃了一遍，這很好······”
“今天在這里，我是很難過，不過，你敢信嗎？這份悲痛讓我有了額外的勇氣，我相信我們能戰(zhàn)勝這場災(zāi)難，卡爾森，我們能活著離開這里?！?p> “我們一定能活著離開這兒。”
透過燈光，在離喬最近的房間里面，有一根落在地上的繩索，還有一個橫倒著的板凳。地板、繩索、板凳、還有厚厚的灰塵。
喬抹了抹眼淚，逐漸回過神來，“我們應(yīng)該看看新聞，卡爾森，我想你也一定報過警了，但他們遲遲未到，不是嗎？”
“媒體說，這是生化攻擊，是某種毒素，讓人們失去了理智，變得極具攻擊性?！蔽叶⒅謾C屏幕。
“胡說八道而已，可能只是那些人毫無根據(jù)的推測罷了，重點在這里，我們的城市百分之六十······什么？······已經(jīng)······最先出現(xiàn)這種情況的······是哈文社區(qū)。”
“也就是說，警察已經(jīng)顧不上我們了？”
“······見鬼。”
“街道上，一片血腥與混亂······”（新聞）
“變成怪物的人越來越多·······沒有人知道毒素的源頭在哪里?！保ㄐ侣劊?p> “槍聲無法嚇退他們·····他在咬他，天哪！就在我面前！快跑！快離開這兒！······”（新聞）
“已經(jīng)堵得水泄不通了，人們紛紛下車逃竄，好了，我們也得離開這兒了，快點兒！別磨蹭了，他們要來了······”（新聞）
“應(yīng)該不是什么散播在空氣中的毒素，我們不是還活著嗎？”
“嗯······”
“政府頒布了封鎖整座城市的命令，但恐怖的是，在臨近的其它幾座城市，也出現(xiàn)了自稱目擊過類似攻擊現(xiàn)象的人，對于消息的確切性，有關(guān)部門正在調(diào)查中······”（新聞）
“封鎖城市？”我抬頭望向喬。
“車子······起火，槍聲······逃竄的人群，呼救，從窗戶上掉下來······尖叫聲?！眴讨惫垂吹囟⒅谑謾C屏幕上不停閃動的恐怖畫面，小聲地自言自語。
“喬？”
“這里······沒有食物，我們明天早上必須想辦法離開這兒?！眴叹o皺著眉頭。
“軍隊已經(jīng)趕到了現(xiàn)場。”（新聞）
“在城市的東北角已設(shè)立安全區(qū)，這里沒有食人現(xiàn)象并已經(jīng)被軍隊封鎖······”（新聞）
“所有與此城市相通公路即將封鎖完畢，所有因離開城市而驅(qū)車經(jīng)過封鎖線的公民都將被隔離拘留，并接受嚴格的科學(xué)觀察，確認精神毫無異樣之后才能離開······”（新聞）
“安全區(qū)，我們能去嗎？”如果能，那到了明天，我們至少知道該往哪兒走了。
現(xiàn)在，我能清楚地聽到不遠處的槍聲。
“緊急情況！安全區(qū)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食人者！重復(fù)，安全區(qū)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食人者！請所有從外地趕往安全區(qū)但還未到達的人士立刻終止行程！重復(fù)，請立刻終止行程！”（新聞）
“該死的?！蔽揖o捏著拳頭，汗水，夾著悶熱的芯子，不停地往外滲著。
有時希望就像個笑話，來得快，去得也快。
“警方和軍方都已經(jīng)出現(xiàn)傷亡，但沒有進一步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新聞）
“封鎖工作還在進行中，城區(qū)已是一片混亂。”（新聞）
“喬，我們還能往哪兒去？”
“你覺得你運氣怎么樣？我們走最近的公路離開這里，沒有交通工具······步行······沒別的方法了，我們必須盡力走出城市的封鎖線，才有活下去的希望?！?p> “只能這么做了。”
“先定好路線······”喬把手機遞給我。
爆炸聲，槍聲，不覺間變得更響了。
路，很好找，但你不知道它是否通往你想去的地方。
“希望這條路上什么鬼東西也沒有，走到封鎖線那兒，就會有人幫助我們······我以前還從沒被隔離過呢，卡爾森?！?p> “我現(xiàn)在巴不得馬上被他們帶走?！?p> “安全區(qū)已經(jīng)淪陷！重復(fù)，安全區(qū)已經(jīng)淪陷！”（新聞）
“軍方傷亡慘重！”（新聞）
“封鎖工作受到了嚴重阻礙，失去理智的食人者已經(jīng)開始對封鎖線發(fā)起了沖擊，盡管他們毫無目的性，但他們的人數(shù)實在太多了······該死的，我們必須離開這兒了，別拍了，快離開這兒！”（新聞）鏡頭遠處是黑壓壓的一片，零星散布著幾處火光，恍惚中能看到涌動的人潮，近處，在應(yīng)急燈下，士兵們匆忙地來回奔走，局面看起來非常不妙。
“崩！”窗外突然間閃進了一大片火光。
槍聲、慘叫聲徹底打破了周圍的寧靜。
“撤退！快撤退！”嘶啞的喊叫聲如雷貫耳。
“呃?。?！?。?！”，被撲倒的士兵發(fā)出撕心裂肺般的呼號，窗戶外面，已是一片地獄的景象，吃人的瘋子成群成群地涌來，如同恐怖的蝗蟲群一般，吞噬著可憐的士兵們，他們慘叫著，掙扎著，也難以逃脫被撕碎的命運。子彈不停地擊穿著那些人的身體，爆炸聲震耳欲聾，縱使如此，士兵們也完全無法阻擋他們潮水般的沖擊。
哀嚎，這里只剩下絕望的哀嚎。
“安靜！”喬死死地抵著門，現(xiàn)在整個房子都在混亂中顫抖。
“上帝保佑我們?！蔽夷钸吨?。
“崩！唰唰······咚······”，殘肢和肉泥不停地往窗戶這兒砸來。
“遠離窗戶和門！小心爆炸！”我趴到了桌子底下，警告著喬。
喬緊咬著嘴唇，死死地抵著門。
當槍聲和爆炸聲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人潮涌動聲。
“嘭······嘭······”，大門時不時地被他們碰一下，一聲一聲的撞擊令人心驚肉跳，喬緊咬著牙關(guān)，示意我不要出聲。
窗戶外面，閃著密密麻麻的影子。
我看著我那止不住顫抖的手，生怕它一不小心碰到桌子腿上，把那些家伙引過來。我不敢發(fā)出聲音，一丁點兒也不敢。
為了減輕恐懼，我打開了被調(diào)成靜音狀態(tài)的手機。
“城市已經(jīng)徹底淪陷，政府可能會決定動用重型武器······”（新聞）
“很多前方的記者······我們已經(jīng)聯(lián)系不上了······”（新聞）
在微弱的光線中，桌上的那杯水，已經(jīng)變成了深紅色。